说一是一 发表于 2017-10-31 11:32:34

北方有芦苇


端午临近,大家好像忽然间记起了它的存在,四处探寻它的踪迹。五月的风吹过来,和煦而温柔,带着苇叶有独有的清香。这不免让我想到端午里吃的粽子,苇叶的加入令粽子更加香糯可口,成为童年记忆里永远的美餐。其实,少年的芦苇亦有看处,那是无限汹涌的绿,揉在水光、天光和记忆的眼睛里,色彩艳丽,画面清晰,随风摇摆,连绵逶迤。文人们似乎对它更为钟爱,他们见了它,心里必定是揣着喜悦的,所以才写下了这些数不胜数脍炙人口的诗句。“春岸春风荻已芽,推排春事到芦花”(吴潜《浣溪沙》),好像是春天一到,就给芦苇安排了一项非常艰巨的任务,要她们报喜报春风。“西山南浦尽秋意,一任芦花飞”(魏了翁《水调歌头(上巳和黄成之韵)》),怕是和朱敦儒《鹧鸪天》的“一任梅花作雪飞”有异曲同工之妙,秋意徒添在肆意飘飞的芦花上,胸怀也如芦苇荡一样浩瀚无际。“愁君独向沙头宿,水绕芦花月满船”(白居易《赠江客》)远离家乡的时候最是孤独,只有影子与自己寸步不离,可总有一份温柔,在咫尺眉目间,是芦苇,也不知它安抚过多少旅人的客愁呢?而“芦花约我棹扁舟”(一池翠萍《芦花》),更是干脆和芦苇结作知交好友,只怕是隔不了几日,便要登门造访了。我家就在白洋淀边,印象最深的,就是记忆里的苇花朵朵。那田野上生长着一眼望不到头的芦苇,儿时的我最爱干的事就是看着它们发呆。那时的我还没有现在这样,自眼底便能衍生出无穷无尽的诗情画意,但也直觉地认为那芦苇是最好的舞者。微风拂过,海一样的芦苇摇曳生姿,她们绰约、柔韧而妩媚。霎时间,风起而动;一转眼,风过无痕。她们亭亭玉立,纤巧动人,像看不清面容、不可亵玩的美人。风增一分,长一分,它的清高便增一分,坚韧便多一分。在我看来,芦苇就是北方的风骨。耀眼夺目的颜色象征着万物的复苏和生命活力的四溢,古朴却不失明晰。长长的枝茎,生机勃勃地洋溢着热情。加上她轻盈的线条造型,又使她显得倩影朦胧浪漫兮兮。她们是绝妙的舞者,在空旷高远的蓝天下,一簇簇、一丛丛、一片片地曼舞轻扬,清雅飘逸。不过,人们对芦苇那般浓厚的感情,却并不仅仅是因为芦苇外形的美丽。照我们白洋淀人的老话来说,芦苇全身都是宝。至于赋予粽子五月独有的清香,那不过是它凑趣而为之。说起芦苇的功效,那可有得一谈。成色最好、头等的芦苇是用于编织的,勤劳能干、心灵手巧的水乡妇女们把它们做成苇席、鱼篓、锅盖、斗笠等等生活用品。什么炕上铺的、墙上挂的,凡是用的着一应家什,都可以用芦苇编织出来。在过去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芦苇是白洋淀渔民们最可靠的经济支撑。它生存能力极强,年年生,年年长,旱涝都能收获,从来不会辜负大家的期望。还有质量稍差一些、不能用于编织的芦苇,虽然它们做不了生活用品和商品,但可以做建筑用的苇箔,如细箔,泥水箔等。它们轻盈便利、造型美观,铺在房顶上冬暖夏凉又平添意趣。后来,由于水泥建筑逐渐占据了主导地位,芦苇做的箔就渐渐地退出了历史舞台。但是,如果你足够细心,现在这样的房子还是可以在乡村里见到的,它们带着浓浓的白洋淀传统风味,仿佛揭开蒙在岁月上的薄纱,把古早的往事送到你面前来。再次之的芦苇,还可以做碱,那是房屋防止碱腐蚀的一层屏障。渔民们把芦苇铡得整整齐齐的,将它铺在房屋四面墙体的下方,大概一米左右的位置,做成厚厚的一层,再在上边继续添砖加坯进行建造。要知道,白洋淀地区经常发大水,有了苇碱,洪水泡过的墙体就不会被过度腐蚀。另外,苇碱还有诸多妙处,比如插蜡烛、放鞭炮、插檀香等,从衣食住行到喜怒哀乐,可以说,芦苇存在于白洋淀渔民生活的每一处。当然,芦苇还是很好的柴禾,只可惜在那个时代还真的没有谁舍得烧它——太浪费了。在当时来说,单单烧苇叶都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情。冬天,淀里结了冰,打鱼的活儿很少,一些勤快的人就会去芦苇田里挖苇根。我们这里说的苇根,准确地说是土里靠上一些的苇根,底下深埋的苇根,在洋淀一带,我们管它叫做网根。网根用处良多,可以生吃,味道甜甜的,口感脆脆的,也可以入药,网根清凉解暑,有着很高的药用价值。可是,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大家真的舍不得做这种杀鸡取卵的事情,别说是把网根刨出来煮了吃了,就算是把它刨出来卖钱都是特别舍不得的。还有那些被文人们看作知交的芦花,它们不但形貌美观,妙用也是不少。有的人喜欢用它们填枕头,正因为芦花独有的特性,用它们做的枕心清凉醒脑,有助眠的功效;还有的人用它做苕帚,由于花部绵密、芦茎结实,芦花做的苕帚总能扫出最干净的地。尤其是还有很多人家,他们喜欢折一大把芦花,回家往瓶子里一插,就算很长时间不添水也不会枯萎。风来了,芦花在瓶子里摇曳生姿,仿佛连接着无穷尽的芦花荡,给渔民们的家中增添了无限的温馨和生机。小时候,出我家门北行几十米就是一大片茂密的柳树林。穿柳树林,过淀南堤,就是邻村的一大片芦苇地。那里是我童年时期最最神奇的王国,也是我们小伙伴独享的秘密花园。我们穿行在芦苇地里,打野菜,采野花,抓水鸟,追野兔,这都是我们农村孩子的日常,玩起来自然不在话下。而对于正处于精力旺盛年龄段的我来说,最高兴的活动就是和小伙伴们在芦苇丛里玩打仗的游戏了,大家你追我赶,肆意驰骋,酣畅淋漓,乐此不疲。我们每个人都假装自己是战士,头上戴着柳枝编成的隐蔽帽,腰里插着芦苇编成的驳壳枪,肩上扛着芦苇青樱子枪,整天不知疲倦地“冲啊杀啊”,眼神坚毅,步伐铿锵,幻想自己是为祖国冲锋陷阵的勇者。回首走过的人生路,在芦苇地里“打游击”的种种,是我远去的青春岁月里的一大段幸福篇章。到了秋后,我们还经常玩一种名叫“掷杆儿”的游戏。“掷杆儿”,顾名思义,就是从芦苇地里折来生长强壮的芦苇,掐根去叶,拿在手里再扔出去,比谁掷得更远。这个游戏玩起来痛快,却是冒着风险的欢乐。如果被大人们看到我们糟蹋芦苇,是真要被揍屁股的,所以,我们通常是在清晨或者傍晚出动,有人放哨,有人行动,分工明确。可能正是因为偷偷摸摸,时至今日我对那份惊险而又刺激的感觉依然记忆犹新!不过,像我一样这么喜欢芦苇的孩子还真没有几个,所以,更多的时候,我就自己一个人坐在大堤上。有的时候我会捻了苇叶,吹一会儿苇叶笛,有时候我什么都不做,单纯地望着那一大片芦苇发呆。那时候,芦苇似乎真的能理解我的忧愁与悲伤,也能感受到我成长过程中的所有敏感和迷茫。虽然它们兀自沉默着不言不语,但我却知道它们一直在哄我开心。在无边无际的田野里,它们随风摇摆,相抱相拥,时而向我招手,时而向我点头,那摇晃的苇花,仿佛一张张微笑的脸庞,给予我融融的暖意,为我解下心中的块垒。北方有芦苇,柔顺的苇叶下挺立着傲骨,绝世独立,自在随性,宛若佳人。芦苇的美是说不尽的,它们对于我的意义也是非比寻常的。那么,同样身在北方,你的生命之中有没有荡漾着一片茂盛的芦苇呢?
春天到来了消息已经暗淡而我常提到的北方芦苇正郁郁青青很多年了她们一直在这里守着大片的蓝色水域和身下的黑泥
她们的心已经空了很久身侧的荷花繁花依旧她们无动于衷漠然地看着自己水中的倒影
我曾经无数次地走过她们身旁摘取她们苍翠的叶子装饰我纯净的天空夜色很浓   月色很浅像城市期待的单纯美好的梦境像那只闲置在一旁的小船在岁月的起伏里摇摆不定
好像她们从来不会关心我的旅程回家或者远行她们都像湖水一样安静带着忧郁离开带着孤独回来从春天到秋天从肉身到心灵
直到今天再次回到她们的身旁我才猛然发现她们美得令人心疼
(稿件来源:卷耳《北方有芦苇 绝世而独立》,2018年4月2日微信公众号“新鲜”;白云霜、李晓晴、彭艳芬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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