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洋淀,鱼类资源丰富,素有“鱼米之乡”的美誉,然而,白洋淀的动植物资源也是有限的,无限度的密网捕捞,任意采摘只能使白洋淀的鱼类越来越少,环境越来越差.......但又有俗话说的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住在白洋淀的人不打鱼怎么生活?没错,白洋淀人擅捕鱼,但更要爱鱼、护鱼,早在几十看前,淀区就有这样一位捕鱼老人,号称“神叉手”,他却爱鱼护鱼,极力保护水产资源!下面来看看著名作家韩映山先生写的这篇小说《渔家老人》: 神叉手陈老壮,是白洋淀人,七十多岁了,身板还挺硬梆。他在淀里打了多半辈子鱼,常年风吹日晒,肤色枣红。这样大年纪了,动作还很利索,眼睛也很犀利,一丈深的水下有鱼活动,他立刻能判断出是什么鱼,鱼有多大个儿。 他从十来岁上就学会逮鱼,钓叉罩箔,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但他最拿手的是扣大罩和叉鱼。他从水的颜色上,水草的疏密上,水纹的图案上,能知道鱼多鱼少。最初,我有点不信。有一天,我坐上小船跟他去逮鱼。船正行进间,他忽然停住棹,顺手拿起一杆鱼叉,指指水面上的花纹说:“这是一条黑鱼。”话音未落,鱼叉唰地叉了下去。我问: “鱼大不大?”“二斤多重。”说着,他把叉提出水面,果然是一条二斤多重的黑鱼! “名不虚传,真是神叉手呀!”我看着那扑甩扑甩的黑鱼,赞不绝口地说。又问:“大伯,隔着这么深的水,您怎么就知道有鱼,还知道是二斤多重的黑鱼呢?”“嘿嘿,”陈大伯笑着,摸摸叉杆儿说,“熟能生巧啊。” 是熟了。你看他用的那叉杆儿,磨得多么明光!谁能计算出,这叉杆上,摩挲着他多少辛劳的手迹? “大伯‘您开始叉鱼就这么准吗?” “哪能呢?”大伯放下鱼叉,握起双棹,一边摇船一边说,“头难,头难,开头儿,挺大的流头儿,大鱼背都露出水面,就在你眼捷眉前凫游,可就是叉不住。干着急,白瞪眼,跟人家一块儿逮鱼,人家逮满了舱,自个儿也逮不了几个。后来,我拜了一位名师,才学会了叉鱼。” “那位名师是谁?”我问。 “他的大号叫马文亮,外号叫“半船鹰”,意思是说他逮鱼能顶住半船鱼鹰。”陈大伯咂咂嘴唇说,“那真是好手艺儿,你到采浦台一打听,都知道‘马文亮半船鹰’。他告诉我怎么看鱼地,怎么看水流儿。” “刚才那条鱼,您怎么知道是条黑鱼呢?” “鱼有百种百姓,它们的行动也各自不同。”陈大伯比划着说,“鲫鱼爱拐弯儿,鲇鱼爱转圈儿,黄瓜鱼爱溜边儿,这黑鱼么,它走道儿是一条线儿……刚才那黑鱼一翻花,蹭地蹿出一条线儿,所以我断定它是黑鱼。” 啊!原来逮鱼也有这么多学问,这是在书本上没法学到的。我觉得后辈儿孙,应该向前辈学习,接过老人手中的叉。 “大伯,你把逮鱼的技术传授传授,让大家跟您学学,白洋淀不多出点鱼吗?” “哼!多出鱼?”陈大伯不以为然地说,“如今逮鱼的人,比淀里的鱼还多。有的人还想出了绝招儿-----用炸药炸,电网电,真是胡闹!”老人气愤起来,“这些人就是只顾自己,不顾集体;只顾一时,不顾将来。他们不想想,这一炸一电,会毁害多少水产资源!会有多少小鱼小虾丧生!” “上级不是采取了保护水产资源的措施吗?” “措施是不少,可就是有人不听。”陈大伯说,“本来不让密网密箔捕小鱼小蟹,可偏偏有人硬是偷着捕,为了钱,他们什么也不顾!” “就没有人管?” “原先是有看青的,可现在谁也不爱管事,怕得罪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儿,”陈大伯叹息一声,说,“要是都各顾各儿,长此下去,怎么行呢?大河没水小河干,小河有水大河满,这是天理!眼下要紧的,不是传授什么捕捞经验,是怎么引导人们爱护集体,保护水产资源,让人们看得远些,想得宽些。因着这,我自告奋勇,当了看青员。” “您就不怕得罪人?”老人摇了两下棹说:“世上的事,不能两全,为了公就得丢点私,要是光顾私,就没了公了……” 小船绕过一片苇塘,前边不远处就是荷花淀。风吹来一阵阵荷花的清香。日光下,荷花显得分外粉红、妍丽;碧绿的荷叶,层层叠叠,有的像倒竖的小伞,有的像绿色的托盘,有的卷成月牙形。但那高高挺出的荷花箭,那箭端的莲蓬,却过早的被人揪去了,只剩下一支支光杆儿,显得大杀风景。 这时,从对面划来一只小鸭排子船,船上坐着两个孩子,直奔荷丛划去。那摇船的男孩子,向坐在船头的女孩子说: “快揪!一个莲蓬一毛钱,一个花骨朵卖五分,北京来了好多逛淀的人,他们最喜欢这个。” “这莲蓬还太嫩,花骨朵还没开,多可惜呀!”女孩子说。 “废话,开了还叫骨朵吗?”男孩子说,“等莲蓬老了,还轮到咱们揪了吗?” “那边有人来了……” “一个糟老头子,他不管。” “看我管不管!”陈大伯紧摇两下棹,冲上去,指着那摇船的男孩子说:“小蒺藜,数你扎手,不是说过,不许随便揪这莲蓬和花骨朵吗?你怎么明知故犯呢?” 叫小蒺藜的一看是陈大伯,立刻红了脸,慌了神儿,小声说: “我见别人揪,就来揪了……” “别人揪,你应该管,这才对!”陈大伯说,“你还给我叫糟老头子,没大没小的!” “嘻嘻嘻—我没认出是您。”小蒺藜笑着道起歉来,“以后再也不敢了……” “好小子,知错认错还算不赖!”陈大伯说,“叫糟老头子,我倒不计较,只要你们知道爱惜咱白洋淀的水产,就是好孩子。”他让小蒺藜把鸭排子划出荷丛,指指那被压倒的荷花说,“你看,那花骨朵儿,长得多么水灵,多么俊气,摇摇摆摆的,像小姑娘似的好看。一个骨朵儿一朵花儿,花儿落了,结个大莲蓬儿,莲蓬熟了,才好吃,还能做药材。你现在揪下它来,多么可惜了儿!卖不了三瓜两枣儿,却把这么好的荷花淀给破坏了。” 两个孩子听了,都频频点头。他俩向老人表示,以后不但不再破坏荷丛,还想法保护淀里的一切水产。 小蒺藜的船走后,我在想:为什么陈大伯对这里的苇塘荷丛,一草一木,充满着这样深厚的感情呢?是他的身世和经历,使他热爱自己的家乡?还是他那一双犀利的眼睛比别人看得深看得远? 我听说,在抗日战争时期,他带着一把鱼叉,参加了雁翎队,在苇塘里打过敌人的小汽船,在荷花淀里打过伏击。他凭着叉大鱼的高超技艺,叉过不少敌人的秃脑壳。 他的锋利的叉齿上,带着胜利的印迹,他的光亮的叉杆上,铭刻着光荣的标志! 他用鱼叉保卫过这片土地,也用鱼叉建设过自己的水乡。在这片光荣的土地上,他流过血,滴过汗。因之,家乡的成败得失,与他血肉相连…… 我正思索着,陈大伯一边摇船,一边望着四方的水面说: “你看,今年淀水小了,苇子也觉得旱,长得不景气,如果再不想法儿,恐怕明春有些地方就落了干儿。淀水一落干儿,鱼呀虾的还能生存吗?不光鱼虾活不了,连蛤蜊,螃蟹,甚至皮条,鸡头,蒲蒡,稻子,菱角,水草,都要受损失。一年受害,三年难补啊。过去,是吃过这个亏的!” 老人的忧虑是有道理的。“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白洋淀之所以是“日进斗金”的“聚宝盆”,正是因为它有水,只有保持一定的水位,才能保证它有丰富的水产资源。“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何止养一方人?白洋淀的苇蓆,畅销全国,支援着四化建设;白洋淀的鱼虾,供应着北京、天津等大城市。就连它产的水草,还能出国呢。这样的“宝地”,这样丰美的北方“明珠”,我们不应该光是欣赏它,享受它,取用它,我们应该保护它,爱惜它,治理它,让它更美丽,更丰富! 看来,陈大伯,不仅是位技术熟练的逮鱼神叉手,还是一位心地宽阔,热爱集体,深思远虑的渔家老人。 --作者:韩映山 《渔家老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