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映山文集》(河北教育出版社2011年版)共五卷,按体裁依次分为短篇小说、散文、文论、中长篇小说四个主题,凡232万字。编者在本书卷首的“出版说明”中评介说:“韩映山是中国现当代文学史上重要文学流派‘荷花淀派’重要作家,他始终立足白洋淀的水乡世界,坚持现实主义创作方法,反映时代生活;他的作品质朴清新,风格明显,是当代河北文坛重要作家”;本书“收入已经发表、出版的韩映山作品和目前能够搜集到的逸文及手稿等,其中手稿大部分系首次发表。” 如今依据其“散文卷”和“文论卷”的有关篇章,按影响程度,大抵可以排比出影响韩映山(1933-1998年)创作生涯的若干中国知名作家作品:孙犁的《风云初记》《白洋淀纪事》《铁木前传》,曹雪芹的《红楼梦》,鲁迅的《呐喊》,冰心的《寄小读者》,刘绍棠的《大青骡子》,以及梁斌、远千里、周立波、柳青的作品等。 韩映山回忆说,“我在上小学的时候,就很爱好文艺。当然,那时根本不懂得什么是文艺,不过是喜欢看书,喜欢上语文课。在乡间流传着的旧小说,我从十一二岁上就读。像《水浒》《红楼梦》《西游记》《镜花缘》……这些书对我是有很大作用的,使我养成了一种爱读书的习惯。”(《写作回忆》)1953年夏初中毕业后,没有继续升学,回乡务农,“这一段日子,写作情绪比较低落,但抽空儿,还是读了一些书,《静静的顿河》《被开垦的处女地》《三里湾》……反复读的是《红楼梦》《聊斋志异》《风云初记》和鲁迅的小说。在那些愁苦的日子里,这些书给了我莫大的慰藉,使我没有沉沦。”(《晨起黄昏寂寞时》) 其中,《红楼梦》是韩映山最喜爱的中国古典文学读物之一。因为曹雪芹把书中的各色人物给写活了,“它的语言那么美,那么好,多会儿读多会儿喜欢”(《我是怎样开始写作的》);“《红楼梦》这部书,就是运用大量的日常生活细节,来完成一个个光辉四射的艺术典型的”(《我在农村时是怎样练习写作的》)。他认为,正是曹雪芹对日常生活的描写和人物之间的对话,启发了他注重作品场景的描写和对话,来揭示人物在环境中的鲜明形象(《书话小记》)。 当韩映山认字还很有限的时候,一读到鲁迅小说集《呐喊》中那些描写绍兴水乡情景的小说,他就被深深地吸引了。其中如《故乡》里的月夜瓜园,《社戏》里摇船的小孩子,《鸭的喜剧》里松花黄的小鸭子,“都使我感到十分亲切,十分可爱,如亲临其境似的”(《玉霜姐》),正是这本小说集启蒙了他长大后也要写写“白洋淀水乡”的创作愿望。他说:“在现代作家中,我最喜欢鲁迅先生的作品,他的小说,我也读过很多遍。他的白描艺术,实在出奇地高超,是继承和发展了中华民族的文学艺术传统,又广泛地吸收了外国优秀作品的艺术手法而达到的……他是我们新文学的奠基人和扶犁人。”(《我是怎样开始写作的》) 韩映山回忆说,当年自己被写什么、怎样写的问题所困惑,正像一只野兔子在庄稼地里瞎蹿时,他有幸读到了孙犁发表在《天津日报》“文艺周刊”上的《风云初记》和他的一系列文学短论,顿时如大梦醒转,“知道了文学是反映生活的,是通过生活,塑造人物性格的,是通过塑造人物性格,表现时代风貌和时代精神的”;而这时候,刘绍棠发表的作品《大青骡子》,更具体地启发了他懂得“作者写自己熟悉的生活容易写好”的基本道理。当年,正是刘绍棠以写运河流域的生活取得小说创作成功的事例,激励着他开始写作自己家乡所在的白洋淀,写那里的父老乡亲、家常里短,乃至自己所熟悉的打草、掏鱼、放鸭、摇船。(《找着自己的路》)而梁斌、远千里、周立波、柳青的作品,“思想境界高,生活泥土厚实,语言亲切明丽,是一代之杰作。”于是,在1952年,他的处女作《鸭子》被发表在孙犁主持的《天津日报》“文艺周刊”上。自此,他通过勤奋的写作,成为该刊的基本作者,并被评论者将之与刘绍棠、从维熙、房树民三位作家并称为“荷花淀派四杰”。 至于孙犁的三部文学名作,更使韩映山发现了自己所熟悉的乡土生活中的美,“从而走上了创作之途”(《书话小记》)。他是在1953年冬,孙犁途经保定红星剧场作文学创作报告时,结识这位为他素心仰慕的著名作家的。1960年初,他在天津市文联《新港》文学月刊编辑部工作以后,得到孙犁的指点,开始广泛涉猎托尔斯泰、果戈里、契科夫等人的作品,并坚持写作,“白天在编辑部看一天稿子,晚上或清晨,还坚持写作,节假日都很少休息”(《亲切的关怀》)。而今,在《韩映山文集》的“文论卷”中,专有一辑“孙犁的作品和人品”,凡八十余题,涉及孙犁从家庭生活到文学创作到文坛交游的方方面面,巨细靡遗,且能由小见大,乃是写作孙犁传记的最佳素材。 笔者与韩先生素昧平生,却冥冥中却也有一小段书缘可说。那是多年前在浙江湖州文庙的旧书摊上,忽然瞥见了一册《紫苇集》(百花文艺出版社1979年版)。爱其封面上摇曳的三数株芦苇,以及用紫色印刷的三个楷体书题字,乃捧上手来翻阅,知书名原为孙犁所题。而由韩先生所写《书名题字》一文,得知孙犁在《紫苇集》外,还为他的《绿荷集》《串枝红》《红菱集》题写过书名。 生平厌倦于世俗应酬的孙犁,于韩氏何其慷慨乃尔?原来孙犁一贯欣赏和器重的是韩映山这种“艺术与道德并存”于一身,即绝不趋炎、决不附势而真正“德艺双馨”的作家的。因为这样的作家,犹如那扎根在淀土里头的苇笔笔,高贵的紫乃是其源于基因而攸关生命的一种本色。早在1962年8月24日,孙犁为韩映山短篇小说集《作画》所写的“代序”中就曾指出:“韩映山的艺术感觉很灵敏,他的联想力很丰富,他对于人民的生活和他们的命运,有一颗质朴善良的心。”在1978年1月23日《紫苇集》所写的“小引”中,孙犁说:“任何时候,正直与诚实都是从事文学工作必须具备的素质……映山无疑具备这种素质。”时跨“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1966-1976年)的“十年浩劫”而能不改十六年前的初评态度,这显然是对韩映山文品和人品的至高夸赞了。 ——《紫苇集》虽然买归雁斋了,却一直不解其书名的来由。今读《韩映山文集》“散文卷”中的有关篇什,方知每年春风吹起后,在白洋淀边的黑泥土里纷纷钻出头来的苇笔笔,是紫绿色的;但在经过一个夏天暴风骤雨的考验后,能够在秋空中摆舞起来的苇缨子,则已是充分成熟且质地无比高贵的紫红色了。 (2013年6月30日) (稿件来源:网络杂志《图书官员》2013/7/2 13:37:0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