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犁与《育德月刊》

      孙犁的文学处女作和他的早期创作，是在保定育德中学初中时期完成的，都发表在《育德月刊》上。

      晚年，孙犁在回答《文艺报》记者吴泰昌的提问时说：“我写的第一篇小说，发表在保定育德中学的校刊《育德月刊》上，时间大概是1929年……但是那篇小说的题目我忘记了，内容记得是写一家盲人的不幸。我的作品，从同情和怜悯开始，这是值得自己纪念的。第二篇发表的是写一个女戏子的小说，也是写她的不幸的。”在《保定旧事》一文中，又说“我写了韩国志士谋求独立的剧本”。

      答吴泰昌的问话是1980年9月说的，距他发表第一篇小说已过去50多年了。他的记忆不够准确，是难免的，能记个大概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当时也还未发现《育德月刊》，也就不知道那时他到底写的是什么。上世纪80年代初，我从北京师范大学郭志刚老师那里，获得两篇从《育德月刊》上抄录下来的孙犁写的小说《孝吗？》《弃儿》。郭老师说，是北师大分校的一位姓傅的老师，从图书馆里发现的。这个图书馆是哪个图书馆，《育德月刊》是仅有几本，还是完整的一套，一直也没有进一步问个究竟，弄个清楚明白。

我把这两篇抄件给孙犁看了，他肯定地说这是他真正的处女作。

后来，《人民日报》社的姜德明给孙犁信，告知有人发现了《德育月刊》上有他的一个小剧本。这个人是书店负责管理期刊的，仅有几本，索价较高，没能买下。孙犁只是回信说：“知道它仍存于天壤间，已是幸事”。后来，经姜德明努力，终于弄到一个复印件，剧本的名称是《顿足》。

再后来，我曾写了《爱国精神哺育他成长——评孙犁的处女作》，连同孙犁的三篇作品一并在《天津日报》发表。孙犁这三篇“少作”又在1995年6月17日《文艺报》上转载。最后，又都收入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孙犁全集》。

一直以来，我们都以为孙犁在《育德月刊》上就发表了这三篇作品。有几次到保定，我去育德中学，他们的图书馆里没有这个刊物，什么也得不到。我们在天津的与孙犁常来常往的人，也没追问孙犁，他还记不记得，在《育德月刊》究竟发了几篇作品。所以，大家就没想到进一步查找《育德月刊》。

最近，在白洋淀的孙犁纪念馆的主管单位，要把室内的展牌重新制作，委托我和安新县的周润彪先生承担这个工作。

我们想尽力找原始资料制作展牌。周润彪从图书馆藏书目录汇编上发现北京大学图书馆收藏有《育德月刊》。到那里之后，令我喜出望外的是这里竟有23本共27期《育德月刊》(其中有的是两个月合刊为一期的)，收藏单位原为燕京大学图书馆(每本上钤有图章)。更令我大喜过望的是从其中又发现了孙犁的两篇佚文，小说《自杀》和《麦田中》。这样，《育德月刊》上共刊载了他的5篇作品。

从《育德月刊》的《发刊词》可知，这个刊物是育德中学同学会，为了加强同学之间“联络感情”“砥砺学行”和“发扬育德精神”，于1928年(民国十七年)10月1日创刊的，为“中华邮局特准挂号认为新闻纸类”(印在每期封面右侧靠上)。32开本，每期约150页(两个月的合刊本页码更多些)，目录前有三四幅以上有关学校生活的图片。它是以政治、经济、社会生活、文化教育为主的综合性月刊，每期有若干篇文学作品，包括小说、诗歌或剧本。总编辑是教经济的老师安志成(安新县人，已是地下党员)。严格地说，虽然这不是校刊，但最初的几期，刊载有学校校长和主任等人的，有指导性的文章，而且还有校外的作者，如名家胡适等的著作。

现在见到的这27期，装订成5个合订本，即第1卷第1至第5期、第1卷第6至第10期；第2卷第1至第5期、第2卷第6日至第10期；第3卷第1至第7期，各为一个合订本。此外，《育德月刊》后续还有没有，不得而知，因为第3卷第7期上，没有终刊词之类的文章。从其它方面，也未查找到后来的刊物。

《育德月刊》在这27期中，有四种封面，其上标明某卷某期、出版日期；可惜的是，较后的几期，没有出版日期，再往后有几期，也没有了封面。

孙犁学名孙树勋，1926年十三岁时考入育德中学，初中阶段，他阅读了大量的五四时期的现代文学作品，尤其是鲁迅的著作，并开始了最初的文学创作实践。在《文字生涯》一文中，他说，他的国文老师谢采江是海音社诗人，出版过诗集，在他的课上，“每次发作文的时候，如果谁的作文簿中间，夹着几张那种特大的稿纸，就已说明谁的作业要被他推荐给月刊发表了，同学们都特别重视这一点”。“在初中几年间，我有幸在这种大稿纸上抄写过自己的作文……高中时反而不能”。这几句话告诉我们，他的作文是经国文老师推荐给月刊发表的。只在初中，高中没有。他上的中学是四二制，初中四年，高中两年。现有的《育德月刊》共27期，从创刊开始，没有间断或缺失，即从1928年10月1日到1931年，其间包括了孙犁的初中阶段。所以，他在《育德月刊》上发表的五篇作品，是他初中阶段创作的绝大多数作品，这是很值得我们研究的。另外，《育德月刊》的投稿简章欢迎各方面投稿，而且提供稿纸，即不是说必须由老师推荐。当然，由老师推荐的文章，基本肯定是可以发表的。孙犁的高中阶段转向热衷社会科学、文艺理论的攻读，开始写文艺评论文章，仅有一篇，即1934年1月，发表于《中学生》杂志上的《〈子夜〉中所表现中国现阶段的经济的性质》。

在《育德月刊》上刊载的孙犁的五篇作品，具体如下：

一、小说《自杀》，署名十五班孙树勋，刊载于第1卷第10期(1929年10月1日出版)。

二、小说《孝吗？》，署名孙树勋，文末自注(民国)“十九、五、五”，刊载于第2卷第5期(无出版日期)。

三、小说《弃儿》，署名孙树勋，刊载于第2卷第9、10期合刊号(无出版日期)。

四、剧本《顿足》，署名孙树勋，文末自注(民国“十九、十、一。”，刊载于第3卷第1期(1930年12月1日出版)

五、小说《麦田中》，署名孙树勋，刊载于第3卷第7期(无出版日期)。

前面孙犁说的，他的首篇作品发表的时间，没有记错，但《育德月刊》上这五篇中没有写盲人或女戏子的故事。

孙犁回忆当年黄振宗、侯世珍二人推荐他去同口两级小学任教时曾说，因为见他常在校刊上发表文章。现在看来，在这27期的《育德月刊》上，他发表的作品较之其他同学的确是多的。孙犁说过，“黄振宗文章写的也不错，有时在校刊发表”，不过才有两篇小说。其他同学发表的文章，就寥寥无几了。

从这五篇作品看，孙犁的文学创作，在初中阶段就已经有了相当的水平。其中，四篇小说一个剧本，有三篇是涉及青年男女恋爱、婚姻的内容，反映了他们追求恋爱自由、婚姻自主，敢于反抗旧礼教对他们的束缚。另两篇是描写了朝鲜青年反抗日本侵略者的故事。由此可见，年仅十六七岁时他对国家大事、社会生活就是非常关心和注意的，而且从一开始他就是以现实主义方法进行创作的。这为他1939年后开始的征战的路、文学的路，乃至他一生的文学事业，打下了坚实而深厚的基础。

育德中学，是在孙犁一生的学习上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育德月刊》是他文学创作的摇篮。从育德中学的学习课程和《育德月刊》上所刊发的文章，更可以窥知孙犁的知识储备和他的思想境界，这是全面地研究孙犁的人生之路、文学之路不可或缺的重要资料。

2013、11、18天津佳闻

 

（稿件来源：《新文学史料》2014年第2期）

（题图：白云霜 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