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孤烟

      根据中央决策，十九兵团开始向宁夏进军。宁夏境内尚有国民党马鸿逵部七八万人，以及解放军进攻甘肃时逃跑的三四万人。刘文国所在的六十三军一八八师奉命于9月5日出发，沿黄河北岸向宁夏中卫推进。

      由于连续辗转华北、西北，又打了几次大仗，部队减员较多，陆续补充了很多解放区来的新兵，还有不少俘虏兵经过教育也愿意留下来。在战斗中，党员带头冲锋陷阵，牺牲负伤比例大，因此许多连队党员数量明显减少。刘文国和政治处的同志们在行军路上不断要求各连队加强培养和发展新党员，保证一线党员的比例不低于30%，确保连队作战时的战斗力。

      在宿营地召开各个支部负责人参加的会议时，刘文国反复强调，行军宿营是发展新党员的好时机，一定要注意把吃苦耐劳、敢于冲在前面、不怕牺牲的战士吸收到党组织里来。

      宁夏地跨黄土高原和内蒙古高原，平均海拔1000米以上。巍峨雄伟的贺兰山横卧在宁夏西北部，成为阻挡西北寒风的天然屏障。由于宁夏地势南高北低，黄河从中卫县黑山峡入境绕过中宁县流向北方。刘文国随一八八师经五佛寺进入宁夏，面前是上百里荒凉的草原沙丘，人烟稀少，交通不便，部队后勤供应又一时困难，指战员们行进艰辛。一八八师的战士大多是河北平原来的小伙子，未经过这种时而烈日暴晒闷热，时而秋雨不断、冷风飕飕的多变气候，而且每人还要背着七八十斤以上的武器、弹药、干粮和背包，在泥泞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行军。刘文国和政治处的战友们组成战地宣传队，唱着歌打着竹板，鼓舞大家互相搀扶着往前走，不让一个战士掉队。

宁夏是个多民族居住的地区。在行进路上，第一野战军政治部下发了《回民工作手册》和《切实优待回民战俘守则》等。还有一张油印的《团结回民守则》宣传单，要求下发到各个连队，传达到每名指战员。

刘文国在进军西北途中

      在行军路上，刘文国听当过红军的老首长讲，早在1936年，为了粉碎蒋介石的“围剿”，巩固和发展陕甘根据地，彭德怀司令员率领红军第一军团和第十五军团组成的西征野战军挥师宁夏。西征红军所到之处，向广大回汉人民宣传党的政策，尊重回族人民的生活习俗和宗教信仰，很快赢得了回族群众的信赖和欢迎。不久，红军解放了陕甘宁三省交界的大片地区。在宁夏境内先后建立了盐池、豫旺、豫海、固北四个县级党组织和中共固原县工委，后来盐池县和固北县的部分地区成为抗战时期陕甘宁边区的组成部分。部队里还流传着这样的故事：彭总率西征红军的司令部设在回民聚居的豫旺堡。当时他的生活十分艰苦，附近的几个回民木匠见彭总睡在冰冷的土炕上，便给他专门制作了一张十分精巧的木床。彭总一次都没有用，就转赠给当地一位老阿訇。有一次，彭总听说附近一家回族农民的马跑丢了，立即和警卫员一起帮着老乡去找，直走到很远的地方，才找到这匹马牵了回来，那位农民全家非常感动。当彭总和红军司令部离开豫旺堡时，当地回族群众都赶来送行，几位阿訇拉着彭总的手一直送到村外……

刘文国和政工干部用党的政策规定和彭总的模范行动鼓舞教育部队指战员们。走出草地进入回民聚集区时，部队严格遵守纪律，尊重回族群众的风俗习惯，受到广大群众的热诚欢迎。在当地群众的支持下，一八八师迅速北进。但“二马”之一的马鸿逵仍然负隅顽抗。他在宁夏部署了三道防线，扬言要“打光、烧光、放火”，准备到贺兰山打游击，顽抗到底。

六十三军全线推进，连续攻占了靖远、同心城、打拉池。刘文国所在的一八八师迅速逼近中卫，敌人的第一道防线被解放军突破。此时，解放军六十三军三路大军会师中宁，使中卫完全被解放军包围。为了尽量减少攻城时人民群众的损失及解放军的伤亡，在几次战役中先后成立的一八八师政治攻势委员会和五六三团政治攻势小组坚持将瓦解敌军的工作做到阵地上。由于解放军进攻迅猛，敌人逃跑时留下一条未及时拆除的电话线，指战员们发现后，马上利用这条电话线与中卫的守军通话，劝告中卫守军八十一军军长认清形势，弃暗投明。解放军一八八师为表示诚意，还派出人员进入中卫城，与守军副军长面谈。与此同时，解放军十九兵团政治部也写信给对方，敦促其尽快采取弃暗投明的行动。9月16日下午，解放军十九兵团组织的和谈劝降团在银川与实际控制中卫守军八十一军的国民党西北军政副长官马鸿宾见了面。马鸿宾与西北“二马”不同，他在抗战时期拥护共产党关于国共合作一致抗日的政策，解放战争中根据中国共产党的要求，还释放过被捕的中共地下工作者。马鸿宾对“二马”倒行逆施、积极反共的做法早已不满。经过与解放军代表谈判，马鸿宾决定率八十一军宣布起义。

9月19日，中卫和平解放，国民党反动派在宁夏的第二道防线被突破。

解放军一八八师进入中卫城。令刘文国惊喜的是，这座刚刚获得和平解放的城市，竟有这么多市民走上街头欢迎解放军。

中卫是宁夏几座较大的城市之一。这座城市位于古丝绸之路上，往西是著名的腾格里沙漠。由于地处黄河流域，物产富饶，人口聚居，所以自汉代起就设县制，成为东西方贸易通道及军事重镇。刘文国和白洋淀出来的战友们终于又看到了条条水渠。这里虽然常年气候干旱，但由于有黄河水的滋润和灌溉，素有“天下黄河富宁夏，首富中卫”之说。

解放军一八八师在这个丝绸之路上的古城休整并接受原国民党第八十一军集中待命整编，清点武器和各类物资。此前中共中央已决定自解放军转入战略反攻之后，在新解放的大中城市要建立军事管制委员会，实行一个时期的军事管制，进行接收城市和管理城市的工作。对于像中卫这样以和平方式解放的城市，按照解放军同原国民党军政人员达成的协议，由解放军组成“解放委员会”作为最高权力机关负责接管工作。由于中卫乃至整个宁夏的中共地下党组织几次遭受严重破坏，解放军和平解放中卫时，没有联络上地下党组织及有关干部，因此上级要求立即选择有地方工作经验的军队干部留下来参与接收城市。

当夜，刚刚开完继续北上进攻敌人第三道防线的战前动员会，刘文国就接到命令：组织上决定让刘文国和其他十几位有着地方工作经验的同志留在当地组成“解放委员会”，负责组建中卫县委县政府，并留下一小支部队负责维护城市社会治安、清剿残匪。上级任命刘文国为新组成的县委宣传部部长。

刘文国送别北上的战友，带着一名部队派来的宣传干事，马上投入到新组建的县委宣传部的工作，贴布告、印传单、抓骨干、搞调研……他们积极宣传中国共产党的方针政策，建立工会，健全商会，把工人、市民及小生产者组织起来，恢复生产，有秩序地做好城市的各项接管工作，保证市民的安定生活和城市的正常运转。

在接管中卫国民党政府时，上级决定让刘文国兼任教育科长，刘文国又抓起教育工作。中卫有崇儒重教的传统，1904年就创办了第一所高等小学堂。全县有十几所小学，唯一的一所中学原是省立二中，创立于1932年。抗战前夕，一批进步知识分子相继聚集在这里任教，形成雄厚的师资力量。不久，中共地下党组织也在这所学校开展宣传活动，发展革命力量，使中卫中学成为中国共产党培养革命骨干的秘密阵地之一。1936年5月，红军为了扩大陕甘宁根据地挥师西征时，中共地下党组织领导部分进步师生准备为红军攻占中卫做内应。后由于有人向反动的教育厅长告密，这次行动受到军阀马鸿逵的残酷镇压。之后，在白色恐怖下，中卫中学的进步师生又开展多次革命活动。抗战爆发后，他们在县城和乡镇集市运用演讲、表演街头戏剧、演唱救亡歌曲、办漫画展览等多种形式宣传抗日，还发动全校学生给抗日前线将士写慰问信、送慰问品，并在县城举行了声势浩大的抗日救亡示威游行。抗战期间，一批又一批的各族进步师生从这里走上革命道路，有人还投奔到了延安，浓厚的进步氛围在这所学校薪火相传。在与师生的交谈中，刘文国才得知解放军一八八师进中卫城时，在街头欢迎的市民中很多都是中卫中学的师生。

刘文国召集各个学校的校长和进步教师开会，组织他们恢复学校的正常教学秩序，删除现教材中的反动内容，编写新的教材。解放军攻城时外出躲避的一些教师和学生纷纷回来了，全县各个中小学先后恢复了上课。10月1日下午，刘文国组织师生们在学校一台旧收音机里听到了北京天安门广场举行开国大典的实况广播，之后师生们又走上街头庆祝……

在中卫这个多民族聚居区，刘文国和同事们在工作中严格执行党的民族政策，尊重当地民族的风俗习惯。他也亲身感受了开斋节、古尔邦节，深深体会到各民族同胞共同生活的融洽氛围。

尽管还有特务、残匪没有肃清，也不时还有零星枪声，但刘文国仍然带着宣传部、教育科的同志们骑马去县城周边的村镇，查看小学校情况。沿途渠道密布，刘文国与勤劳、热情、纯朴的各族农民兄弟促膝聊家常。他亲眼见到历史上富庶的黄河灌区几十年间在地方军阀的专制统治下，渠道淤塞严重，大量土地荒芜，农业和畜牧业衰退，经济发展非常缓慢，人民群众生活贫困，社会文化十分落后。刘文国握着当地一位老大爷的手说：“解放了，共产党帮助大伙发展生产，一定要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

刚刚获得解放的中卫建立了工会、农会、商会和学生联合会，集市和商店繁荣了，纺织、造纸、制革和甘草加工的企业及小作坊都开工了，新建立的民众自卫组织还配合解放军在街头巡逻，追捕反动分子，秋天的中卫城一片生机盎然。

看到这一切，刘文国十分欣慰，他也更加思念部队和战友。他听说在解放军的强大军事和政治攻势下，银川已经解放，十九兵团参加了10月7日举行的银川入城式；他还听说部队已进入甘肃追击逃敌，为了防止五个师的敌人向西逃跑，早日解放全中国，解放军先头部队在翻越终年积雪的祁连山时，一百多名战友被冻死……听到这些，刘文国恨不得马上回到部队，投入新的战斗！

星移斗转，刘文国已在中卫这片土地上工作了四个月。1950年初，宁夏党组织派了一批地方干部前来接替部队“解放委员会”的工作。

听说刘文国要离开大家，师生们和乡亲们依依不舍地送来了枸杞、甘草、山羊皮，刘文国都婉言谢绝了。他与大家一一告别后，满载着各族兄弟姐妹对共产党和人民军队的一片深情，和战友们上路了。他要昼夜不停地追赶部队！

不远处，就是奔腾不息的黄河和浩瀚无垠的腾格里大沙漠。

长河落日，大漠孤烟……

（稿件来源：《白洋淀走出的抗战夫妻》河北人民出版社 2016.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