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实】一个抗战老兵的回忆（十七）

爱海滔滔

一个抗战老兵的回忆

作者/宫纪斋

一个抗战老兵的回忆 (十七)

记忆中的歌

我在抗战时期学会了好多抗日救亡歌曲，当时光唱熟了的估计有百八十首。其中早期的老歌如《流亡三部曲》、《国共合作歌》《大路歌》、《大刀进行曲》、《五月的鲜花》等，还有《海燕之歌》《太平洋战争爆发了》《冀中人民离不开共产党》等歌曲没有传唱下来，可是我至今爱唱，现在我把这些抗战老歌唱给大家听：

抗战初期，我们部队里最流行唱的是《流亡三部曲》。

《流亡三部曲》即第一部《松花江上》，第二部《流亡曲》，第三部《复仇曲》。

《松花江上》这首歌，被载入史籍保留下来，并且还传唱至今。而它的姐妹篇《流亡曲》和《复仇曲》，则几乎被遗忘遗失了，这两首歌我至今爱唱：

《流亡曲》

泣别了白山黑水

走遍了黄河长江

流浪  逃亡

逃亡  流浪

流浪到哪年

逃亡到何方

我们的祖国已整个在动荡

我们已无处流浪

也无处逃亡


哪里是我们的家乡

哪里有我们的爹娘

百万荣华

一霎化为灰烬

无限欢笑

转眼变成凄凉

说什么你的我的

分什么穷的富的

敌人杀来

炮毁枪伤

到头来都是一样

看！火光又起了

不知多少财产毁灭

听！ 炮声又响了

不知多少生命死亡

哪还有个人幸福

哪还有个人安康

谁使我们流浪

谁使我们逃亡

谁使我们国土沦丧

谁使我们民族灭亡

来来来  来来来

我们休为个人打算

我们休顾个人逃亡

我们应当团结一致

跑上战场

誓死抵抗

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争取中华民族的解放

《复仇曲》

走  朋友

我们要为爹娘复仇

走 朋友

我们要为民族战斗

你是黄帝的子孙

我也是中华的裔胄

锦绣的河山

怎不叫人忧愁



走  朋友

我们要为爹娘复仇

走  朋友

我们要为民族战斗

全世界被压迫的人民

都是我们的兄弟

爱好和平的国家

都是我们的朋友



我们有没有决心

有

我们有没有力量

有

拿起我们的枪杆笔杆

举起我们的锄头斧头

打倒日本强盗

争取我们的自由

看

光明已在向我们招手

这两首歌学得早，1937年春夏间，我部在石家庄郊区休整时就在操练的间隙学会了。歌词写得也很好，悲愤中鼓舞斗志，曲调悲壮有气势，感召力很强，唱出了我们的心声。1938年，我代表冀中军区政治部通讯连在联欢大会上就是唱《复仇曲》得了军区第一名并获奖品的。

这些悲壮激昂的歌曲，是人们发自内心的呐喊呼号，曾经鼓舞激励全国人民舍生忘死奔赴抗日的战场，同仇敌忾，英勇杀敌！

《五月的鲜花》

五月的鲜花开遍了原野

鲜花掩盖着志士的鲜血

为了挽救这垂危的民族

他们正顽强地抗战不歇

如今的东北已沦亡了四年

我们天天在痛苦地熬煎

失掉自由更失掉了饭碗

屈辱地忍受那无情的皮鞭

敌人的铁蹄已越过了长城

中原大地依然歌舞升平

“亲善睦邻”呵卑微地投降
忘掉了国家更忘掉了我们

再也忍不住这满腔的怒恨

我们期待着这一声怒吼

吼声惊起这不幸的一群

被压迫者一起挥动拳头

震天的吼声 惊起这不幸的一群

被压迫者一起挥动拳头

《国共合作歌》

国民党和共产党

现在已站在一条线上

他们建立了统一战线

一起走上了抗日的战场

军民两党合作

发挥了抗战杀敌的全民力量

看！抗日高于一切

谁还不站在一条线上


每当唱起这首《国共合作歌》的时候，我就不由地想起了王林队长。

1937年10月，我部打开高阳后，王林来了高阳，组建了人民自卫军的火线剧社，还任着社长和宣传部少先队队长（火线剧社和宣传部少先队是一班人马）。火线剧社里净小兵，十二三、十四五的小闺女、小小子们，十八九的男女青年学生们，在剧社里学唱歌、跳舞、演活报剧等节目宣传抗日。在场里、当街、大院里随时随地就开演了。老乡们，战士们，首长们都忒爱看。

王林入党早，西安事变前受党派遣，在西安东北军学兵队从事党的地下活动，他见证了西安事变和国共合作的那段历史。王林大学毕业，文才忒高。他能随时随地编写歌词短剧，火线剧社当时唱的歌，演的短剧大都是他以真人真事为根据编写的，大力宣传国共合作的抗日主张，动员、组织群众积极参加抗日救亡。只要火线剧社有演出，他就亲自上场，还能现场临时脱口表演，演唱得都忒好，他要是不唱不演人们就不干。当时，我部官兵也随时随地大唱抗战歌曲，在我部的宣传鼓动下，高阳及附近县区人民群众抗日情绪更加高涨，大批爱国青年知识分子、教师和中小学生纷纷投笔从戎，奔赴抗日的战场。

下面这首歌也是王林队长当时自己编写谱曲的。

《叫老乡你快去把兵当》

叫老乡

你快去把战场上啊

你快去把兵当

你不当兵 他不出钱

想个法儿躲

没人打仗亡了国

（我）看你怎么过

你不当兵 他不出钱

想个法儿躲

没人打仗亡了国，

（我）看你怎么过

……

后来在冀中好几年里，我常常给王林队长送信件报刊（《冀中导报》《火线报》）等。王林中等身材，长得俊气又年轻。他说话口音不远，没架子，爱跟人们说笑，文才口才都忒高。我给他送信件时一点也不拘束，当时他也知道我的名字，还短不了逗我两句。

王林、史立德、孙志远、黄敬、吕正操等那些在冀中抗战时期名气最大的“官”们大都是大学毕业。而我，当年一个十几岁的小兵，小通讯员，竟然有幸在冀中抗战时期跟着他们转悠了五年。不仅跟着他们学了文化，还学会了很多首抗战歌曲，受过他们亲身的教育培养和熏陶，使我受益终生。至今我为自己有过那么美好的青春年代感到骄傲和自豪。

我们那时候学唱歌也是一项重要的政治任务，军区首长等领导们都非常重视。因此我们经常要准备连队之间的唱歌比赛或者军区组织的文艺大联欢。首长们也演唱，政治部主任孙志远戴着大近视镜，他平时严肃说话有点倔，可是他经常带头唱歌，在大会上唱起歌来，就像变了个人。他嗓子好，唱《国际歌》《游击队歌》等都忒好听，引得全场欢呼叫好。还有宣传部长张继之在联欢会上唱歌时带一只手打拍子的。他们的演唱水平真高，每回都是热烈鼓掌，一致呐喊要求再唱一回。每到那个场合，我们各个机关连队就互相叫阵，看那个连队唱得好。战士们越唱越卖劲，经常冒着大汗比赛。那此起彼伏的大合唱，整齐又雄壮，那场面可真是鼓舞斗志，振奋人心哪！

1938年，我部在任丘县泗头李庄时，政治部教导员刘璞，经常在村东北的大场里教我们唱歌。那年，教导员刘璞又教了我们两首新歌：《太平洋战争爆发了》和《海燕之歌》。

《太平洋战争爆发了》

太平洋战争爆发了

日本强盗伸出血手前进

侵略的冒险战争

被正义的国家围困

海空战云密布

海上浪花滚滚

日本强盗上天无路

入地无门

失败是他们的命运

《海燕之歌》

密云笼罩着海洋

海燕呼唤暴风雨

你是最勇敢的一个

不怕黑暗无边

夜雾茫茫

永不停息你战斗的号角

永不收起你坚强的翅膀

在南方 在北方

从中原到边疆

响亮的声音

鼓舞着我们前进

敬爱的毛泽东同志

我们生活在你的年代

学习你的榜样

跟着你的火炬

走向幸福的新世界

教导员第一遍给我们唱了《海燕之歌》后，我就觉得这首歌不光歌词好，曲调也好听，我们都爱学，很快就学会了。后来才知道《海燕之歌》是孙犁写的。

孙犁在冀中的时候，1938年在汜头李庄我见过他。中等个儿，白净子，话不多，见人先笑。后来他写了很多文章书籍，成了著名的作家。

942年春夏间，西良淀村王书汉（又名王墨村）又教了我一首歌《快举起抗战的战旗》。当时，我刚因伤退伍回家没多少日子，跟王书汉认识是因为他家跟我们宫家院里是老表亲。“五一”大扫荡时期，他常来我汉才哥家隐藏，我们很快就熟了。当时他在八路军某团任团长，也是部队化整为零回家乡来隐蔽的。那天，我去了汉才哥家，见王书汉又穿着便衣，躲藏在汉才哥家北屋里，他对我说：

“天才，你唱歌这么好，我教你一首歌吧。”

我说：“行，你先唱我听听。”

他唱了一遍。

我一听这么长，为难地说：“这么长我记住这歌词了哇？”

他说：“这么着，我唱一句，你写一句，先记下词来。”

汉才哥那时候当教员，桌子上就有毛笔砚台，我用汉才哥的笔纸边听边记。他唱了几遍，我就把歌词写下来学会了。后来断不了唱，这歌词也就至今牢记在心了：

《快举起抗战的战旗》

我们是做自由的人民

还是再受别人的奴役

我们是失败灭亡

还是生存胜利

这全靠今年

全靠我们自己

谁畏缩困难

他就前功尽弃

谁不敢牺牲

他就忘了四年多流血的烈士

谁不能坚持

他就不会胜利

在今年

法西斯正埋葬着他自己

他正向全人类吞食

全人类正反抗着法西斯的奴役

在今年

决定着全人类命运

决定着中国的命运

决定着我们的生存

我们的胜利

我们要想活

就得活过今年去

快举起抗战第五年的战旗

莫要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时机

吹起了我们进攻的号角

收复我们一切失去的土地

1942年冬天，高阳县在北龙化村组织举办青抗先队长培训班。全县七八十个人，培训了七天，北龙化村杨锡伟在培训班当班长。其间，三区青抗先队长苑芹教我们唱的新歌有：

《冀中人民离不开共产党》            

小孩不离娘

瓜儿不离秧

冀中的人民离不开共产党

共产党  共产党

你是孩子的娘

你是瓜儿的秧

孩子的娘

瓜儿的秧

瓜儿的秧

孩子的娘

啊

冀中的人民哪

热烈的拥护你

共产党

这是一首冀中人民深情歌颂共产党的歌，这首歌歌词简短朴素，表达了我们对共产党的深厚感情，我至今非常喜欢唱。我这一生中，最感谢的就是共产党。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我的今天，是共产党领导我走上了革命的道路，是共产党把我从苦海里拯救出来，过上了幸福生活。共产党就像我的亲娘一样，共产党的恩情真是比天高比海深哪！

那时候凡是流行的抗战歌曲我都会唱爱唱，流传下来的那些，在这里我就不说了。今天我只把这些没人会唱的，差不多都已经失传了的老歌告诉人们。我们要珍惜它们，唱响它们，并要世代流传下去。这是我们的民族之声，是战斗的号角。我们就是唱着这些激昂的战歌，打败日本帝国主义解放全中国的。

我至今喜欢唱这些充满激情的抗战老歌，它们给我的教育激励作用是巨大的，留给我的记忆是深刻久远的。在我有生之年，非常希望党和国家都重视这些老歌并且在全社会广为传扬下去。

我们中国从1840年鸦片战争，到1894年中日甲午战争以来，饱受日本欺辱。1931年“九一八”事变，日本帝国主义侵占我东北三省，1937年“七七”事变，日本全面侵华战争开始，这一百多年以来，日本帝国主义始终反华侵华野心不死。因此，中国人民一定要时刻提高警惕，历史不能重演，尤其是对我们的青少年学生的教育，学校里必须有这些抗战史的教学内容，有红色革命歌曲，以使我们的后代牢记历史毋忘国耻，继承和发扬我中华民族的革命斗争精神，振我中华，扬我国威！

（未完待续）
               

责任编辑：雄安文学编辑部

作者简介：宫纪斋，中学高级教师，汉语言文学教育专业毕业，曾在《教育艺术》等刊物上发表论文，编撰抗战回忆录《烽烟旧事》一书，由中国文史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