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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前言:
对于詹家寨的百胜、红灯来说,契约和租金及时到位的送到任丘县衙,就算是既定事实的存在生效了,至于沧州知府如何再去想方设法的变通政策,扭转这一局面,那也只是后话了,况且,这中间还有一个张知县在运筹帷幄的相助,平安归来后,就算完胜于詹二父子了……
以至于下面正文中,一系列的庆祝行径,加以衬托着这一氛围的充斥。不过,考虑到詹二先生,乃至知府大人之间的私下交易,想必后期还是会有针对性措施手段加以阻击干涉的吧!
——碧水白洋
《淀上人家》(六十)
红灯带着武学里的学生们刚练完,站在村东头院子的高坡上,向东边大堤上,刚升起来的太阳展开了双臂,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就放开眼向太阳升起来的方向张望着。他心里想,百胜哥,和天成爷昨天去任丘,一去大顺风,回来就是大逆风。他领教过,在冰上顶逆风是非常困难的,那昨天下午,顶风回到詹家寨的可能是不大的。今天,天蒙蒙亮就煞风了,以天成爷和百胜哥的急脾气,肯定是要往回赶了,怎么还不见呢?一转念,他又不由得叹了口气:农民们想过好日子,真难,土地永远是他们的一块心病。这是池淤淀正好有这么五百多亩地,张知县还全力支持,才能有了这么顺利的发展,如果不是凑对劲了有这么点条件,要想办成这点事是不可能的。他正想着,忽然听得北边四亩园子濠里“咯咯哒哒”的响,他向那边看去,四辆拖床正驰出了濠头。景祥呈赛似的撑在最前边。景祥也看到了红灯,站在拖床桄子上威风凛凛的举起丫篙挽子,高喊:“红灯叔,我们回来了!”红灯也喊:“天成爷,百胜哥,你们怎么从北边回来的?绕北庄子去了?”景祥喊,:“嗯哪!我们从柳树庄,烧饼庄过来的。”说着话,四辆拖床就到了跟前了,他们在“勤”外边下了拖床。这边沂蒙,簪荣,吉祥,沛祥,连枝子抱着刘承听到喊叫也接了出来。他们和红灯都从“勤”上留的凌板上跑过去了。红灯过去就扛过了天成爷的拖床,吉祥和沛祥也一人搭一头,一齐架起了自己爸爸的拖床向院子上面爬。
到了“前明子”的外间屋,沂蒙忙拿出一个铁盆从二锅里舀出热水,让他们快泡泡手,洗洗脸。红灯站在一边巴不等地问:“顺当吧?”百胜用热手巾擦着脸,头上冒着热气说:“顺当!都办回来了。”说着从腰里解下了那个兰包袱皮,交给了簪荣。红灯笑了,说:“我见你们从北庄子方面过来,以为事有变化了呢。”詹天成见他们仨抢着在一盆里洗脸,没上前去。在一边笑眯嘻儿的点着了小烟袋。见红灯问,打了个咳声:“咳!李广大河口那,昨天叫人砸开了一条八九尺宽的冰沟,差点没把我们射下去,今天为了躲开那儿,我们绕了北庄子。”红灯一听脸都变了色,说:“谁这么缺德损,昨天那大顺风,闹不好会害死人的!”詹天成说:“谁有那么损?除了咱詹家有这么阴损的人,天下往哪儿去找第二个哇?”红灯问:“你们抓住他们一个没?”天成说:“隔着一条高茬苇地,老远的,见他们撑拖床跑了,咱们再搬拖床就来不及了。要是抓住他,就手儿,就把他们扭送任丘衙门了!”沂蒙已从二锅里舀出了另一盆热水,天成爷从腰里掏出一条雪白的手巾过去洗脸。百胜就把昨天在李广大河口的情况仔细学说了一遍。
枝子把小刘承抱走了。吉祥早己把饭桌放在了炕上,簪荣从止了火的大锅里,揭出了一筚簾金黄的玉米饼子,又拿大鱼盘从锅底抄出了一盘子大鲫瓜鱼,说:“天成爷,也别过去了,就在这,别管好歹的吃点吧。喝几口,你们爷们儿好好唠唠。”说着百胜早把一瓶酒提到桌上,说:“爷,你是长辈,快,炕里边坐,那是上坐。”天成爷说:“我昨天出去,今天才回来,家里秀苇她们该惦记了。”簪荣说:“怕惦记,叫吉祥过去告诉一下不得啦?”天成爽快地笑了说:“对!不走了,大难不死,今天咱爷们儿,通快的喝一回!”
喝了两杯酒,百胜夹口菜放进口里,放下筷子说:“也真玄!咱们刚到任丘,河间府的文牒就到了,而且河间知府马上就到,张知县生怕我们碰上他们,把这点租契落到他们手里。就快打发我们出来了。”红灯故意说:“人家来的是知府,比他官大,他心中不怵他们吗?”百胜噗嗤笑了,说:“张老爷怕他们?我看他是玩猫捉老鼠,把这詹老二父子,鲍知府,水师爷都攥在手里,摆弄着玩儿!”说的红灯哈哈大笑。
笑声刚落,就听院门那有人喊,“借光,打听一下,钟百胜家还在这儿住吗?”钟百胜侧耳一听,愣了一下,马上说:“嗯,是老熟人到了!”马上伸脖子答道:“是,是李先生吧?快进来!”说着就从炕上出溜下去,趿拉着鞋就向外跑。他再跑也没有簪荣快,簪荣在外间屋听声,直接就跑出去了,一边跑,一边喊:“李先生,这二年你转到哪儿去了,也不家来一趟,看,家里盖了新房你都还不知道!”百胜刚到屋门口,就迎上了簪荣手扶着的李先生进了门。百胜也拉上了李先生的手,揑了揑身上的棉袍说:“这么冷天出门,穿这么薄的棉袍怎么行啊?”红灯、钟华,和景祥早都下了炕,天成爷也要动,百胜马上按住了他,说:“爷,你别动,让李先生和你坐在一起。”簪荣扶着李先士说:“李先生,你快脱鞋上炕,炕热着呢,暖暖脚,喝两口,也暖暖身子。”一时间,李先生都不知道忙活什么了。只好笑着任凭百胜两口子安排。
这样,李先士挨着天成爷盘脚坐好,百胜和红灯坐两边,炕下是钟华和景祥搬了条板凳坐着。天成爷接过簪荣递过来的酒杯,斟满了酒,说:“李先生,前些年在咱们村净见你,虽说你是个打板说落子的,但我也看出你来,是个有学问有胆识的人,你给百胜成全了这件好事,我从心里敬重你,感谢你,我先敬你一杯,驱驱寒气。”李先生一饮而尽,连说:“谢谢!”红灯也端起酒瓶,给李先生满上,说:“我们从山东来,投奔百胜哥,已两年有余。听百胜哥、簪荣嫂,唸叼起你的大恩大德,常使我心神向往。总恨不得谋面,今得一瞻先生风采,总使我恍如前生有缘,先生如看得起学生,你我同干一杯!”李先生看着刘红灯,摘了头上的毡帽头,把它放在窗台上,用手捋了一下已有几根银丝的八字短髯,用手指了一下,说:“刘红灯!你不说,我也认定这就是你了,你在这菩萨墩种蓝,制靛,造福乡里,早已名声远播,能和你同喝一杯酒,是我三生夙愿,来,干!”下来,李先生看了看下首坐着的钟华和景祥,说:“钟华,景祥,都成了好小伙子啦,听说钟华都娶媳妇啦,马上要当爸爸啦?”钟华和景祥向李先生说:“大伯好,总见不到你了,真想你!”百胜向钟华说:“去!把枝子叫过来,见见你李大伯。”趁着钟华去叫枝子,李先生对一直站在炕下侍候着的沂蒙说:“这位大嫂,我看也不用介绍了,一定是吕沂蒙吧?哈,你的英名已传满直隶省了,都说你是除匪女侠呀!都被唱蹦蹦的们编成了唱对口的段子,传到关东去了。”沂蒙马上万福道:“李伯伯万寿之福,小妹子哪里当的起什么女侠,人们信口乱传罢了。”说着,钟华领着枝子进来了。枝子还抱着刘承,李先生一愣,马上指着孩子说:“嗯?这是?”簪荣笑了,拉过沂蒙来说:“这是你的侄子,叫刘承,你们光编落子,没编上沂蒙是怀里八个月上,杀的土匪呀?”李先生说:“噢!我说没那么快吗。快抱过来,让大伯好生看看。嗯,鼓鼻子,大眼,浓眉毛,攥攥这小胳膊,呗儿硬,好一幅小英雄相!”沂蒙隔着桌子把孩子接过来说:“大伯,一路上,蹅凌走来,又冷又累,快喝杯酒,歇歇身子吧!”看李先生又连喝了两杯,头上微微出了点汗,脸上还露出一点红润,百胜才问:“李兄,这两三年也没过来,你一直在哪发财哪?”说得李先生噗嗤儿笑了,说:“发财?百胜,你把这俩字儿安在我脑袋上,它愿意呆着吗?你见过哪个唱莲花落的会发财的吗?”百胜笑着说:“哪,你怎么一个猛子扎下去了这么深?上哪儿叼着苲菜根慎了两年多呀?”别人都听着笑了,可李先生并没笑,他一本正经得说:“这两三年,我一直跟成兆才,成老先生,在丰润,玉田,宝坻那一块转悠。成老先生,别看他也是个贫苦农民出身,自小就靠唱莲花落,乞讨渡日,后来入了一个河北梆子戏班,给人家当水锅,就是个烧开水的。却靠偷艺学的竹笛,琵琶,二胡,杨琴样样精通,还能登台演戏,都成了角儿了,正当红,却离开了戏班。他最善于写戏本、编曲,写了戏本叫唱莲花落的们去唱,谁唱了成师傅的戏本,谁就立马走红,谁走红了,谁有饭吃。所以,他身边常跟随着一大帮唱莲花落的。连关外唱蹦蹦的,二人转的进关来,也投奔他,跟他学戏。我跟了他两年多,也深得他老人家赏识,他亲自指点我行腔,身段,编曲,还和我合作写剧本。”簪荣急性得问:“你编了个什么戏呀?”李先生说:“《小王打鸟》是我写的,成师傅给我改的,《赵连碧借粮》是我们两个合写的。余杭出的那个杨乃武和小白菜的案子,你们也听说了吧,杨乃武和小白菜的一场误会,被余杭县太爷利用,制造出了一惊天寃案,这个案子时过三年,从县官到府台,到镍司,到巡抚,最后老佛爷把这一案调到大理寺才昭雪此案,至使湘系官员一百多人受此牵连。三十多人丢了乌纱帽,人称此为大清国四大奇案之一呀。这出戏的沪剧剧本我们拿到手了。我们帮着成兆才老师傅把他改编成了蹦蹦,情节也好,唱腔也美,可就是要出这个戏,就总觉得舞台小,蹦蹦的一男一女一架,好像怎么也唱不开它。”天成爷听得很认真,说:“杨乃武和小白菜的寃案也听说了,要编出一出戏来唱,可真带劲!李先生,这次来得教我们唱两段呀。”李先生说:“先别急,我来了,年前就不走了,在你们詹家寨过年。年前我先教你们唱几个段子,过了年,正月里,闹红火,我带你们演出,同庆祝丰收年可好?”他的话一出,噢的一声,个个欢喜的齐声叫起来,钟华,景祥猛的向起一跳,要不叫红灯紧按着,酒桌就翻了个了。百胜酒也喝的脑袋上出了汗,他放下了杯子,掏出小烟袋,隔着桌子和红灯对着了火,深深地抽了一口,说:“天成爷,红灯,我有个想法。要不,咱们今年正月里起回红火,请李先生,就着冬天,挑几个年轻人,学一冬天蹦蹦,莲花落,正月里搭戏台,咱喝大戏!咱们的武学也办了两年多了,秋里,黑夜抓冯二马也起了重大作用,但总没机会在乡亲们面露个脸,今年咱们也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也立个台子表演表演,一是叫乡亲们快乐的过年,二是,也显示显示咱种蓼蓝的乡亲们的威势。”红灯和天成爷异口同声的说:“好!”天成爷说:“咱们种蓼蓝挣了钱了,当然要乐合乐合,叫这没种的人家羡慕咱,明年跟咱一起种。”红灯说:“看看西头大院里,这个猖狂。说打家劫舍就打家劫舍,说想把人淹死到冰水里就砸个冰沟,咱种蓼蓝的乡亲们也得掰给他点看看了。”
就这样,定下来了,请李先生在景祥,吉祥,沛祥住的西屋里睡,就在前明子外间,两间屋里每天晚上教学唱莲花落。武学里的学生们在他们的练功场,也增加了每天练把式的时间,准备正月里的演出。
…未完待续…
文//金恩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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