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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前言:
正所谓人间悲喜无常事,几家欢乐凡家愁。
就在百胜和红灯及一众乡亲他们欢天喜地的从高阳回到家乡,向各自的家人分享着丰收喜悦之际,詹家的境遇却是处于一种前所未有的压抑当中。不可否认,詹大善人在红灯来到这里之前,他的权威还是毋庸置疑的,哪怕是有些人就算内心不服气,但表面上还是要予以服从的,这点起码在族人之中,是无人撼动!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条名不见经转的汉子,一心为了让有恩于他的百胜一家子能够及早脱贫,将家乡的蓼蓝引进到了白洋淀,且从收成和销售来看,更是超出了当初的预期。就是这种经济效应的发酵,引发出多米诺骨牌式的连锁反应,造成包括詹家族人也参与其中的引种……
这个梗,又怎不叫詹大善人心急火燎,急火攻心呢?看来,红灯或许就是他宿命中的“终结者”吧!
——碧水白洋
《淀上人家》(三十三)
这一天,也没人在意是几月几日,但是,它铁定的是詹家寨人们的盛大节日。种蓼蓝的人家,家里忽然见到亲人带回来的一辈子也没见到过的大洋钱,当然就产生了这一辈子也没有过的喜悦。还没种蓼蓝的人家,也看到了一种可以过上好日子真真实实的巨大希望。
这家,在饭桌上商量着盖两间新房;那家,跑到邻居家求人给儿子说个媳妇。还有更多的在思摩着再置上二亩地,也有的小两口偷偷的算计着生个大胖小子。希望的祥云,第一次光顾了菩萨墩的上空。在小家小户的炕头上,院子里,灶台边,饭桌前,酒杯里,烟袋锅,缭绕盘旋。
而在詹家大院,则大门紧闭,死气沉沉。詹大善人已经三个多月不能下床了,一会儿清楚,一会儿糊涂。他越神志不清,他越爱打听事。那天他刚好一点,吃下了筱夜香喂他的一碗玉米粥,就听外边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他一把拉住了筱夜香,怕她放下碗就又跑了。他嘴里哩哩啰啰的问:“不年不节,谁家放什么鞭炮呢?”筱夜香本想,放下粥碗就去冯二马屋里,可被他死死的拉住。就糊弄他说:“哪来的放鞭炮?是张妈在厨房敲箅簾子呢。”说着还站起来向外喊:“张妈,你小点声,老爷要睡了。”就向外走,哪知她的下襟被詹大善人拉的死死的,根本挪不开身,她咬着牙说了句:“你真缠人!”只好又坐在床边,詹大善人还是问:“说,是谁家放鞭?”筱夜香见挣不脱,就赌气的说:“是钟百胜,刘红灯他们放鞭!知道啦?”詹大善人一听这俩名字,就气不打一处来,瞪起浓眉毛下藏着的眼珠子,说:“他们怎么这么狂?又打锣鼓又放鞭炮?”筱夜香故意说:“人家种蓼蓝,带着一个村的人,从高阳领回来两万多块现大洋,每家都分了三四百块!能不狂?”詹大善人一听就瞪起眼,说:“胡说八道!一家就分三四百块!你当是种大烟哪?种大烟的七折八扣到手的也到不了一二百块钱!可种大烟得犯法!”筱夜香撇着血红的嘴唇说:“啧啧,啧啧啧,你可真是越老越不更事了,一天躺在炕上什么也知道不了。人家詹天成家,一家,从高阳就揣回来四百三十块。就摆在八仙桌上让詹家的当家子们看。人家还说了,秋后还得收一茬,籽种就是都白送詹家愿引种蓼蓝的族人,一年也得收入一千块现大洋。”詹大善人一听,气的都挺起了身子,说:“什么?我不是在族里宣布,詹姓家人,一律不许种蓼蓝,有种蓼蓝者逐出族门。他怎么还敢种呢?族规何在?”筱夜香扭了扭腰肢,搂住了他的肩膀,把个血红的嘴唇凑到了他跟前,假笑着说:“哟喂,老爷子你要是挺的起来,行的动,那就可以说是:虎虽老,威犹存,你放个屁就蹦他们个跟头。可你现在病的动也不能动,话也不能说,人家有事都瞒着你,你还想动什么族规?也就是我还看着咱俩这点旧情劝劝你:你就心上一把刃,忍一忍吧!”詹大善人听到这儿就像热锅里倒凉水,腾的一下,就炸了。他说:“什么?叫我忍一忍?”他拉着筱夜香的衣襟就要坐起来,筱夜香的上衣开领深,一下拉的她都闪出了半边膀子,她大叫:“你干嘛呀?”使劲挣脱了詹大善人的手,扶起他来。詹大善人疯了似的大叫,“詹得利!詹得利!你个呒业种,你给我过来!”詹得利正在这深宅大院里转着圈的听谁家放鞭炮,忽听的他爹歇斯底里的喊他,他快步跑进来。见詹大善人正在他妈胳膊弯里打挺,他嘴里喊着:“大爹,你这又是为的哪一出哇?”马上跑过去从筱夜香手里接过詹大善人。筱夜香的手一从詹大善人的身上抽出来,吱溜一下就跑到东配房冯二马那儿去了。而且马上就传出了冯二马的嘻笑声,和筱夜香酸溜溜的尖叫声。
詹大善人直眉瞪眼的看着詹得利问:“为什么咱们詹家家族里,出了种蓼蓝的你不管?”詹得利说:“爹呀,不是不管,是管不住哇!你知道我天成爷家,辈分比你都高,过日子也是个主儿。你没病时,他也没把你放在眼里。要不是你当保长,他也许把你都想反下去。”詹大善人说:“那你就眼睁睁的看他家反了天?”詹得利说:“我能眼睁睁看他们反天?他们摘叶那天,我带了四个打手去收拾他们,谁知道这四个小子加一个娄小四,不给你卖命,跟天成爷家四个闺女打都没占了便宜。后来被天成爷一阵大镰䥇,就都败下阵来了。我赶紧叫停,才没出人命。完了完了,我还挨了秀苇姑一顿训。”詹大善人听到这,气得大骂:“孬种!一个个都他妈的是孬种!她詹秀苇大字不识一个,你就要她训了?你丢尽了你祖宗的人!”詹得利委屈的说:“爹呀,我早想跟你说呢,任丘的这个张虎,张老爷,原来和你好的不是和一个人一样吗?怎么轮到蓼蓝这个事上,他这么偏向钟百胜,刘红灯?娄小四毁了他们几棵苗,这一顿打!值得吗?闹个腿折胳膊烂!百胜和红灯挑唆着穷鬼们偷种咱们祖产的事,告到任丘县衙门里,要是每成年,你一个小条递过去,张虎就得把地判给咱们。可这回,你看看他哟,把几百年的老黄历都翻出来了,硬是说这地是任丘县衙的,生生得就半块钱一亩租给了这些穷鬼们。你是没去,叫这个张虎把我这顿训,说什么,这种蓼蓝是高阳县他年兄那边的‘实业救国’的大事,这是大清国策。说种蓼蓝是咱们任丘县的富民政绩。如果我再敢横加刁难,百般阻扼,定要严惩不贷!这次秀苇姑训我,搬出来的就是张知县训我的原话,让我不敢反驳。她还威胁我,再说别的就上任丘去告我,我能不服软吗?”詹大善人一听说服软就火了,说:“服软?你个软蛋包!让个大闺女就治了你了,你还是不是詹家的种?”一提詹家的种,就捅了詹得利的肺管子,他忽然站起来说:“我也不知道我是谁的种?我要自己作的了主,我情愿不作詹家的种!”气的詹大善人说:“你个呒业种,:呒良心的狗杂种!”说着抡起他还能动的那只左手就向詹得利脸上打来,詹得利猛起身子一躲,他还拢着的右手就把詹大善人带了起来,情急中他又以为詹大善人要起来追着他打,他用手不由自主的又一推,咯噔一声,就把詹大善人的身子推的倒下去,脑袋砸在炕上。这一幕正好叫听见骂街声,进来看的筱夜香看在眼里。她哎哟一声就扑过来大叫:“你怎么能这样?他可是你亲…”话没说完,看詹大善人已开始翻白眼,嗓子里“嘿儿喽,嘿儿喽。”只有出的气,没进的气了。詹得利见筱夜香进来,跺跺脚就出去了。刚出门,遇上闻声赶过来的甄良才,他对甄良才说:“赶快去叫郎中!”一会儿,郎中来了,先翻了詹大善人的眼皮,又用筷子撬开他的牙口,看了看舌苔,给他号了脉,马上上了针。上针时,他忽然看见床头有一个打开的“安宫牛黄丸”的空药盒,大吃一惊,他马上问:“是刚才给我大爹吃的这丸‘安宫牛黄丸’吗?”筱夜香点头说:“是,我看他又是昏迷不醒,牙关紧咬,我就给他吃了一丸‘安宫牛黄丸’。”郎中听说,就从詹大善人身上一颗一颗的起了针,插入针包,放回青布包中,站起来说:“我大爹的病我已经治不了了。”筱夜香一听就愣了。这时,正被进来的詹得利听见,问:“你还没治呢,怎么就治不了了呢?”郎中说:“你们给他吃了‘安宫牛黄丸’。”筱夜香说:“上次他昏迷不醒,我就是给他吃了一个‘安宫牛黄丸’,吃下去,他就醒了,这次怎么就不行了呢?”郎中说:“上次他犯病时体质正壮,他的脉象表现是邪入心包、高热惊厥、神昏谵语;属于中风昏迷一种的热病。而‘安宫牛黄丸’是一丸大寒之药,所以你给他服用了,立见功效。而我大爹现在已卧床一年半以上,阳气已耗尽,脾胃虚寒,常年腹泻,现在更是,手撒肢冷、额汗如油、舌苔白腻,属于寒湿昏迷的一种寒病。你这时再给他用如此大寒之药,寒上加寒,不啻是给他服砒霜,让他早死。误用此追命之药,只是合当在命,可医生历来是治病不治命,我还不该早走,还等什么?”说完此话,郎中拱手连说两个“对不起”,竟扬长而去。
郎中自管去了,留下筱夜香号啕大哭。詹得利皱着眉头从上房出来,派甄良才马上去圈头,端村,新安请郎中。到晚饭时分,甄良才回来了,一个也没请来,都是因为听说詹大善人的虚寒症状,错用了“安宫牛黄丸”,不敢伸手施医。筱夜香只是在床前长一声短一声的哀嚎,詹得利让甄良才在屋里搬了把躺椅,告诉他就在躺椅上躺着,不可离开屋子半步。同时,背着脸向他指了指筱夜香,然后就个人出了堂屋门。
…未完待续…
文//金恩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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