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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前言:
一片片长势喜人的蓼蓝,在各家各户的田地中里,等待着丰收的到来,这份触手可及的获得感,任谁不轻松逾越……
而现实中,几家欢乐几家愁的场景会时时出现,更何况小说在刻意而为的情结中,种种看似巧合的必然,亦是水道渠成的事儿了。
眼下詹得利内忧外患的闹心事,让他没了往日悠然自得的风采,无疑这秀苇家“偷种”蔚蓝的糟心事,又是够他喝一壶啦!
——碧水白洋
《淀上人家》(二十八)
百胜给红灯家垫的房座,是按李广,西大坞村边的千里堤的高度定的。他亲自去了趟李广,西大坞,用尺子从水面量到堤顶,取了平均尺寸,然后回詹家寨,在自己垫起来的房座下的水面向上量,达到同一个高度为止。反正夹罱子、上泥、使船、都是自己的力气。他心里想的是:眼看着,年年长大水都没了庄户。这回为红灯兄弟垫上的房座,大水只要没不了千里堤,就让它上不了院子。本来,百胜家原来的土坯房,虽买不起砖木,但自己夹泥垫庄户,就垫的比村里一般人家高很多,这次红灯的这房座又比百胜家的高出半人多高。红灯说,比后面的北房高了不好,可百胜却不以为然,说:“再过两年,钟华娶上媳妇儿以后,就翻盖这几间土坯房,那时把地基打起来,院子一找平就行了。”百胜没事了就坐在小板床上,抽着小烟袋,眯着眼,长时间的盯着这个新房座看,好象在琢磨着,将要送给自己的好兄弟的一件玉雕。
这边房座还在阴干着,那边红灯和钟华就又开始砌制靛池子了。他们先看了村北边杨老套子大爹的下坡,跟他商量在那儿建了个池子。又到村东头东沟子里,钟木头老爹的一块漫坡,问好,又建了个制靛池子。连去年那个,维修了一下,就有三个制靛池子了。
一进六月,池淤淀,西大漩涡,大堤南的蓼蓝叶子,都先先后后长到了茂盛期,一眼望去,一片片,黑绿黑绿的泛着紫光。红灯和钟华棹着小船,都巡视了一遍,按蓼蓝的长势,一块地一块地的插上了编了号注了日子的竹牌,告诉五十多家扩种户,按牌上的编号收割蓼蓝。收割上来的蓼蓝按家码垛,分别堆放到三个制靛池子旁边去。沂蒙带着景祥主持去年用过的老池子。百胜主持一东沟子钟木头老爹家那块漫坡地上的池子,钟木头家的小子钟石头情愿跟着一块忙活。村北边杨老套子家下坡那个池子,当然就交给了钟华主持,枝儿姑娘自愿报名,给钟华当助手。规定制谁家的靛,谁家最少出两个人在池边监守帮忙。红灯棹着个小枪排子,三个制靛池子巡迴指导。那个池子该装料了,装多少,该注多少水?什么时候该加石灰了,加多少?加完石灰该怎么搅拌?搅拌多长时间?什么时间该放靛液了,放了靛液静置多长时间出靛?装面袋?他一个池子,一个池子指挥的都很到位,控制的都恰如其分。只是他在钟华这个池子边呆的时间要长一些,他不只是告诉他要怎么干,还总是给他讲,这么干的原因和由来。有时,发生一些情况,他会特意的先问问钟华该怎么办?一连十个日夜过去了,第一拨漫浅地上种的蓼蓝的制靛终于完成了,家家把几十个面袋装的靛染料装回家去,搭上杆子,或在院里的大树上挂着控着水,晾起来。人们数着面袋,估着份量,暗自算计着能换回多少钱,心里憧憬着快要到来的好日子。
百胜和红灯一天也没敢停歇,马上组织十几家在高园子上,高茬苇地改造地上种蓼蓝的人家采摘蓼蓝叶子。西头詹天成家的三亩高园子种的比较早,所以收的也早,红灯还是派景祥,带着几把双刃刀子过去辅导摘叶子。
詹得利一夜没睡,一会儿是东屋里冯二马和筱夜香嘻嘻哈哈打情骂俏的声音,一会是詹大善人睡醒了,大骂“婊子,土匪”的声音,一会又是那四个小喽啰扛窗户台偷听,在院里噔、噔、噔、狂跑,嘁嘁喳喳的说话声。他的真爹已病的这样,不能主事,筱夜香根本就不再顾廉耻,目无一切,和冯二马他这个“舅舅”胡缠鬼混不分昼夜。一个是他的亲妈,他没办法。一个是他所谓的舅舅,他妈死护着他。再说他人高马大,是个惯匪,手下还有四个喽啰,他也真对付不了。情急起来,他都动了杀机,可又不知从何入手。翻身掉过睡不着,早上起来昏昏沉沉,有些头痛。厨房里的老妈子给他端来早点,他勉强吃了两口,像嚼泥,实在咽不下去了?东屋里的筱夜香、二马,西屋里的四个喽啰,正房里的詹大善人,折腾了一宿,现在都睡熟了。院子里很静,他嗽了嗽口,站在花池子也发楞。可能是甄良才也还没起,娄小四溜湫溜湫的跑了进来,小声的向詹得利说:“大爷,敢情詹天成家也种了蓼蓝了。”詹得利吃了一惊,问:“在哪里种的?”娄小四说:“就在他家那三亩园子上。”詹得利气愤的说:“詹家族里,不是早有族规吗,他家吃了熊心豹子胆,种蓼蓝不怕驱逐出族吗?”娄小四说:“他家那三亩园子上真种了满扇儿的蓼蓝,今天起早,钟百胜家那个二小子,带着天成家那四个姑娘摘叶子去了!我偷偷跟着到地里才知道。”詹得利叫醒了还在酣睡的那四个喽啰。冯二马膝盖已经好了,本想连他也叫上,可又怕遇见难堪事,只得作罢。他们几个上了条四舱,就向天成家那块地棹去。还离着那块地好远呢,就借着水音听到姑娘们唱歌的声音:“白洋淀,好风光。荷花出水满淀香,荷花开放结莲藕,渔家的姑娘爱水乡。……”他们也没心听这个,只是攥着劲往上棹。船头离园子边还有二三尺,詹得利就一纵身跳到岸上,娄小四和那几个喽啰也呼噜呼噜的跳了上去,蹬上了园子面,看到地那头,有几个人蹲着干活,就踹着蓼蓝桔杆向那边走去。恰恰是,景祥装满了兜子向笸萝里倒蓼蓝叶子,一眼看到他们在地里乱踹,就喊着他们:“哎,你们是干什么的?不要在地里乱踹!”詹得利问娄小四:“这就是穷疙瘩家的二小子吧?”娄小四说:“不错,他叫景祥。”詹得利一听气就上来了,他咬着牙,对那几个喽啰说:“上!先给我往死里打!”这几个喽啰一见这个小子,也就是十八九岁,身条还没发起来,就个个露出凶神恶煞的面孔,向景祥冲上来。景祥上武学已快一年了,除了学太祖长拳,红灯也教他们一些一招制胜的擒拿手法。见这四个家伙冲上来,他也在地边上丁字步站住架势。第一个,一上来就用右脚朝他裆里狠狠的踢来,景祥忙向后撤了下右步,用双手接住那家伙的脚,一手兜脚跟,一手向外掰脚尖,那家伙的腿一向外扭动,他的裆部就掰开了,景祥飞起一脚正踢在他的正裆,一阵酸痛钻心,他就不由自主的向园子下坡滚了下去。这时其他三个喽啰上来了,围上景祥就打,景祥虽然先踢下去了一个,但他毕竟还是学手,三个把他围住,他马上就陷入被动,身上前前后后挨了几下。这时秀苇拿着把双刃摘叶刀冲过来,不吱声就朝一个正要从后面搂景祥腰的喽啰刺下去,那个喽啰急闪,秀苇趁机举着双刃摘叶刀站在了景祥旁边。这时秀荷,秀蒲,秀菱三个妹妹,见大姐冲过去了,她们每人举着一把双刃摘叶刀背对背分四个角站在了景祥四周,真摆出了一副要拼命的架势。这时被景祥一脚踢到园子下坡去的那个喽啰爬上来了,他们虽也四个人了,但一看这四个要拼命姑娘也楞了一下。这时詹得利和娄小四赶上来,离多远就喊:“都住手!快住手!”他赶到跟前,大喘着气,对秀苇说:“秀苇姑,快放下刀子,叫她们三个姑也放下刀子。咱们是一家子,为这么个"带犊儿"咱们一家子还得动刀子呀?”秀苇还是举着刀子问:“谁和谁是一家子?”詹得利说:“一笔写不出俩詹字,咱们不是一家子,和谁是一家子?”秀苇说:“你跟这几个土匪是一家子,我姓詹的闺女跟你不是一家子!你敢再向前一步,我就像捅土匪一样给你一刀子!”那几个喽啰听秀苇叫他们“土匪”就火了,又要向上冲。詹得利大喝声:“都给我呆着!”然后皮笑肉不笑的说:“秀苇姑,咱们詹家人有话说,不要外人掺合…”秀苇还没说话,秀荷插了嘴说:“不要外人掺合,你勾了四个土匪来干什么?”詹得利说:"我带了四个人来是打这个带犊来了!他是外人!"这姐儿四个齐声说:“他不是外人!”詹得利特意说:“你姐儿四个拼命护着的这个人,不是外人?那是你们家什么人?”这句话一问,姐儿四个竟楞了下,詹得利坏笑了一下,又追问了一句:“说,是你们家什么人?”谁知小妹秀菱张嘴就嘣出了一句:“你管是我家什么人呢,他是我大姐夫!”詹得利哈哈大笑,“好,好,好,我秀菱姑有了个大姐夫!”秀苇的脸腾的就红了,小声说:“小妹,别胡说。”詹得利却得意的一阵狂笑。忽然身后如同起了个霹雳雷“詹得利,你个王八籽儿,你竟敢带着土匪来欺负你四个姑姑!看镰!”詹得利猛回头,一张大镰就向他脖子上䦂过来,吓的他扑腾就跪在地下了。他跪的快,那张大镰闪着寒光在他头顶上飞过去了。他偷眼一看,一身细布白裤褂,颏下一部漂亮的五绺黑髯,吓的他连声叫“天成爷,天成爷!“詹天成挥过大镰来又要䦂,秀苇忙跑过来搂住了天成的胳膊,小声说:“爹,别出了人命。”这时,四个喽啰和娄小四也围上来,保护住了詹得利,有人掏出了身上藏的短刀,有人回船上拿下了船棹。
…未完待续…
文//金恩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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