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安茶社】淀上人家（二十五）

牛牛的日记

      编者前言：

      就在刚刚，又将整篇文章看了一遍，对于部分细节方面的衔接处理和一些本地方言的运用感触很深。或许，对于白洋淀周边及三县之外的广大看客而言，有些用词用句看似生硬孤僻，其实这也是本文中其特色存在的必然。

一直以来，广大文学爱好者们，在抒写一些事物表达时，习惯了在以普通话为基准的前提下，让文字的传递表述中通俗易懂，少却了一些地域性方言的介入。

对于这点，相信我们所有人已然在教育体制教学通化下，逐步淡去地域性文字表达的保留。无疑，这为促进当代文化受教和交流，起到了很好的推进与融合，但同时我们似乎也在与此同时失去着什么……

正是这种失去，也让那些以当地语言为基础的文学作品问世后，反而引发了不少人的好奇与探索。这点，白洋小编在格局受限的眼界下，一直觉得：当年陕西几位大咖文学作家的写作，在其自身超强的文学功底驾驭下，刻意将地域语言融入其中自成一家，就是很好的范例！

回归到本文，地域方言的引用，又何尝不是一种地方文化的整理和收藏呢？

——碧水白洋

《淀上人家》（二十五）

      百胜和红灯回到詹家寨，连夜就招集了蓼蓝引种户，向他们述说了去任丘的经过，宣布了任丘县衙门，关于扩种蓼蓝垦荒用地的规定。人们听到后，欢欣鼓舞，个个磨拳擦掌，约好，明天五更就起早，在红灯的指导下播种蓼蓝。

      人们散了后，都二更天了，百胜和簪荣正要睡觉，忽听门外有一个姑娘的招呼声：“百胜，簪荣，睡了吗？”百胜赶紧应声，“没睡呢，是秀苇姑吧，快进来。”可着一个詹家寨，也没有一两个可以和百胜、簪荣直呼其名的姑娘，百胜一听就知道这是村西头詹家院里的詹秀苇。簪荣忙不迭的扫了扫炕沿，秀苇姑娘一进来，百胜笑着说：“姑，你怎么这么晚了过来了？”簪荣忙着给秀苇倒了一碗水，说：“姑，你先喝点水。”秀苇把一条垂到胸前的油黑大辫子撩到背后，欠身坐在炕沿接过水说：“我过来想问一下，我家有三亩高园子，今年春上已卸了泥，也想种蓼蓝，可以吗？”百胜一听，心里一愣。马上说：“怎么不可以？可以，只是你们詹家族里不是有规定吗？”秀苇说：“别听我那个混帐哥的，他一天假仁假义的光为自个家里盘算。给他个棒锤就认针，他以为他这个族长多了不起了。论辈份，我爹比他大，论德性，全村人都知道，他上哪儿摆呀？自个的日子还得自个过，我家没钱花了，他又不借给我。”百胜平时只知道秀苇是詹家族门里詹天成家里的大女儿，詹天成在村里是号称大辈子的人，不知怎么瞎论的，自己得和他叫爷爷。这个天成爷在村里是干净、利落，能干出了名的。从来上船罱泥，他都是身穿一身白细布长裤褂。袖管只绾到肘弯，裤角只绾到膝下，有一次，一个二把愣子给他撑艄子，一提兜，拨动了一个柴根，挑了他裤子上一点泥，他嘴喊着：“这个呀，这个呀。”竟一纵身从船上跳到苇地里，劈开一个茬子，刮干净了泥点，才又上船夹泥。别看他这么干净，罱起泥来不慌不忙，一天准拉下你俩泥。村里有盖房的他当瓦匠头，有排船的他是捻匠头。家里有十几亩好栽苇，四五亩高园子，可他身后却只有四个姑娘。这四个姑娘大的叫秀苇，二的叫秀荷，三的叫秀蒲，四的叫秀菱，四个姑娘，自小跟着从关城嫁过来的娘学织蓆，自秀苇娘过世后，又由她亲自教，如今她们个个是把好手，家里每天能戳起八九领蓆来，真是个铁打的好日子。百胜想：他们家这日子怎么也想种蓼蓝了呢？就问道：“我天成爷怎么说？”秀苇说：“是他叫我来的，一开头，因为我那善人哥在族里宣布，不叫俺詹家的人种蓼蓝，他还不好意思的。我看他也上五十的人了，每年得弄那三亩菜地已有点吃力，雇个人吧，他又看不上眼，帮不上手去。那三亩园子一年也就是收入四五十块钱，还累个死儿。我听说去年你和红灯家种蓼蓝，每亩地毛收入一百多块呢？而且是散上籽，浇两水就成。正适合我们这没男劳力的人家种。就和我爹说这个意思，我爹说咱们姓詹的本家们都不去种，光咱们自个去种不好意思。谁知我善人哥又叫族里的人们开了一次会，他和他家小子当着全族人的面，骂街，起誓，说老詹家的人，谁去种蓼蓝就把谁家赶出族门！我爹就火了，回家，他在饭桌上嘟囔，‘论辈分我比他大，论年纪我比他大，论德性，全村人谁不知道？凭什么他就当族长？还不是就是多了几个臭钱吗？看看，厉害的他，谁种蓼蓝就把谁家踢出族门，这是哪家的族规？’我趁机跟我爹说：‘爸，你干脆就去找百胜吧，问咱们家也引种蓼蓝行不行？’我爹说：‘人家正报名时，咱没报，现在再去找人家……’我就说：‘我不怕，今天晚上就去找他们问问。’这不，我就来了。”百胜一边听，就想起了红灯说的话：“别急，乡亲们想过上好日子的心气是很足的，心气足了，变成的力量也是很可怕的，你看着，别有个风吹草动，有个风吹草动，人们的这股心气就会化成狂澜巨流，冲垮这道千年的藩篱垣墙。”心里说：“真个地叫红灯说中了！这不就是冲垮这‘千年的藩篱垣墙’的开始吗？”百胜笑着说：“秀苇姑，我问你，你家那三亩园子上了春泥了吗？”秀苇说，原来是为了种菜，早上好了。”百胜说：“上好了春泥了，就一点也不晚，就算上你们这一家吧！”

说着话，簪荣把红灯叫过来了，红灯一进门不知道怎么打招呼，簪荣忙上前跟红灯说：“这个你可不能瞎叫，这是个大辈子，别看他十八九的姑娘，咱得跟她叫姑。”红灯忙规规矩矩的向秀苇叫了一声“姑”。秀苇笑着点了点头，向红灯说：“你就是乡亲们传说中的大侠刘红灯呀？听说你腿脚上的功夫可是了得。”红灯说：“哪里，让乡亲们见笑了。”随后百胜就向红灯叙说了秀苇来的意思。红灯听后，非常高兴的表示欢迎，然后就向秀苇说了这次去任丘县见张知县的经过。着重嘱咐秀苇，“你们詹姓族人引种蓼蓝不用怕你们族长的障碍，告诉你的族长，和詹得利，任丘张知县说了：扩种蓼蓝是有关实业救国的国政大事，也是本县富民强县的头条政绩。你不要再横生事端，百般刁难，再无理取闹，本县定严惩不怠。你们把这几句话说给他，他就会老实了。”秀苇好奇的问："这几句话是谁说的？”红灯说：“是咱们任丘张知县，张老爷呀！”秀苇说：“有这几句话，就有底了，原来想起族长来，心里还真有点发虚呢。”

接着就把明天有事的人都虑敛了一遍，告诉秀苇，明天早晨就派景祥带着籽种去帮她家播种蓼蓝。

第二天，詹天成和西淀里订的一批苇到了，约好了他去看货，所以他就打发大女儿秀苇和景祥去他家那三亩高园子上去播种蓼蓝。

正是白洋淀春明景和，水光潋滟的好时候，淀里苇芽子钻出来才一尺来高，站在那高园子上眼界很宽旷，透过银光闪闪的水淀，向东能一直看到巨龙横卧的千里堤，和千里提上的绿柳烟树。向南能看到号称金圈头的高高低低的村舍民居。向西能透过自己的家乡詹家寨，看到在烟波中浮动着的王家寨。向北一眼就透过郭里口村看到水光粼粼的烧车淀。而高高的天空中正飞过队队的征雁。辽阔的视野就好像一起向自己的胸中涌来，使自己的心怀得到了极大的扩张。在这空旷的天地间，小小的三亩园子上，只有两个男女青春少年。景祥奋力的挥着镐头刨沟，秀苇一边点种一边用脚扒拉浮土用脚踩实，她自小没少和他爹在园子上干活，可和一个与自己同年整岁的少年单独在一起，还是第一次。时而，看看明亮而寂寥的天地间，再没有另外一个人；时而她抬起头来看一眼在前面奋力挥镐的钟景祥，健美的身姿，不由的她心擂春鼓，脸涌红云。想起景祥和她叫奶奶憨憨的样子，她又不由的偷偷地笑了。

天黑的都满天星了，百胜、红灯和钟华他们去池淤淀，辅导扩种户们才收工到家，簪荣和沂蒙就早已做熟了饭了，她俩把饭和菜抄到炕桌上，就在靠墙山的长桌上自己抄了点菜，端着碗饭也吃起来。沂蒙像往常一样，一端碗，拿起筷子。忽然一陈恶心欲呕吐，急忙跑到门外的小树下，频频做呕。簪荣忙放下碗，冲出去扶着沂蒙，给她划拉后背。红灯也坐不住了，从炕上下来追到屋外，说：“沂蒙，你是不是又吃了冷东西了，总说叫你小心点嘛。”簪荣故意板起脸来，向一边推了红灯一把，说；“去去去，一边去，你知道什么？”红灯说：“她自根儿胃弱，我还不知道哇？”簪荣故意大声说：“你自己的事都不知道？你沂蒙妹子是有喜啦！”红灯这么几年了，还真没想过有这回事，被簪荣说的扭头就回屋里了，要不是灯暗，人们准能看到他的大红脸。簪荣扶着沂蒙回了屋，给沂蒙唱了口水，百胜问，簪荣：“沂蒙妹子怎么了？”簪荣指了指墙上粘的那张杨柳青年画《送子观音》说：“大喜，她老人家从天而降了！”百胜一听哈哈大笑，说：“好！我就算着明年一年，肯定是咱们添丁进口的好年头。今年哪，种上蓼蓝后，咱们就带着手的夹泥，垫咱们前边的大院子，秋天靛蓝卖出去后，咱就在咱们这院前头盖上一明两暗一砖到底的三间大北房，叫红灯家搬过去住，准备迎接咱们的新生命。说实在的，到时候，今年的靛卖了，咱们在别的地方买三间，也买的起，可我舍不得我红灯兄弟，舍不得我沂蒙妹子，舍不得我将来出生的亲侄子！”百胜说到这儿动情的竟红了眼圈。红灯和沂蒙也含泪齐声说：“我们也舍不得离开大哥和簪荣嫂子！”停了一下，百胜说：“你们看到没，这詹老财家，见咱们要带着乡亲们过好日子，他们心里就盛不下，他们千方百计的挑事找事，这叫…”红灯接了下半句：“这叫‘树欲静，而风不止’。”百胜说；“对，‘树欲静，而风不止。’他们不只是和我们动心眼，他们是看出来任丘官府，在这事上不偏袒他们，就招来了土匪，打手畜养着。他们这是干什么，这是要流血，要人命的。咱们办武学，不只是为了强身健体，当前更主要的是要练好打斗的功夫，要保卫咱们自己，保卫咱们自己的劳动果实，要保卫跟咱们走同一条道，种蓼蓝的乡亲们的根本利益。再怎么着，红灯，沂蒙你们教武学的事也不能放松。你想啊，今年夏秋两季收了靛，咱们去高阳交货，得多大的船，得带回多少银元来呀？再闹一回鲥候淀那事，如没几个硬可人保护是多危险哪？咱们记着，不管多忙，咱们每天的练武不能放松。我想，今年春节，正月里，闹会，咱们要拉出去亮亮手脚，叫詹家那几个土匪看看，再估摸估摸。”

…未完待续…

文//金恩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