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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前言:
不知不觉间,百胜和红灯两家及一众乡亲们种植蓼蓝的耕地,已经基本上完河泥了,不可谓不说未来的憧憬好不让人惬意……
而钟华与枝儿情窦的懵懂也为文章的平淡增色不少,同时,其描写的情景在欲说还羞中,将两个年轻人的内心刻画的淋漓尽致,不经意中将那个时间段的时代背景衬托于所有看客面前。这应当是那些年轻作者值得学习和注意的。印象最深的,已故评书艺术家刘立福老先生在说《聊斋》时,曾经说过:文学艺术必须要遵循历史背景的吻合,切忌一些现代词语“穿越”到早期时代情景之中!
无疑,纵观当下一些影视作品中,那些穿着古装戏者,完全以一种穿越的行径,迎合着屏现代人群的思维品味,到底有没有严谨性,真得值得那些监管部门予以反思了!
——碧水白洋
《淀上人家》(二十二)
原来簪荣在采蒲台老家的时候,她的那个姓郭的丈夫,家里也是男丁少,加上他身体总是弱,自己弄不起来一个罱泥船。所以有给自家苇田上泥的事就总干不了,得求人。簪荣在娘家也是弟兄少,自小当个小子使,抢泥,夹罱子,扣大罩样样精通,嫁到郭家后,她便上船,和丈夫同拴一副罱子,年年抢泥,除了自己苇田上泥,还常打短工挣工钱。她夹泥,水下的泥坞子她记的清,摸的准,所以她使着罱子得心应手,罱罱满兜。现在和沂蒙拴一条船,碰上沂蒙身上有工夫,有眼力见儿,一手执篙,一手给她提兜,恰到好处。两个人配合的天衣无缝。周围十几条罱泥船上的汉子,都是詹家寨的罱泥把式们。见这姐俩身穿紫红碎花小褂,一头秀发被一条白毛巾兜住,可算的红装素裹,裤管挽过膝盖,袖管卷到肘弯,干起活来洒脱利索,一点也不比男人们慢。站在船赶上,好不亚赛凌波仙子。不由得个个站起身来看,齐声叫好。这女人罱泥,在詹家寨自古没有前例,看了谁不觉得耳目一新。
下一船,百胜,红灯两个人的船正卸泥,卡船上的王老线线,王老疙瘩棹着小船过来了。离多远,王老线线就满脸带笑的叫道;“百胜兄弟,百胜兄弟,你看俺们老哥儿俩,一年到头吃住在卡船上,虽然也是出没风波,但从来没有摸过罱杆。受你和红灯兄弟的引导我们老哥俩,也引种了三亩地,你看,这个年纪了,也不好说再学活。我看你们这动着三条罱船,我们那儿,一条罱船也拴不起来。可你们这没拉泥的,光两个这么点的孩子还不累坏了?咱们换换工可好?”百胜和红灯停住了手里的大勺,百胜说:“线线大哥,你说怎么换法?”王线线说:“让俩弟妹那条船先去我家那地上卸泥,我们老哥俩来给你们拉泥行吗?"百胜一听就乐了,说“那赶綮好,我家两个女人,和你们两个大男人换工,不会是占你便宜了吧?”王线线和王疙瘩二人脸上笑开了花说:“不会的,不会的。”于是百胜就叫簪荣和沂蒙那条船去给王线线哥俩家卸泥,而他老哥俩就留下,在这儿和吉祥、沛祥拉泥。
四五天后,百胜,红灯家池淤淀边的地一遍青泥上好了,百胜就让红灯和钟华那条船,去给老套子叔家那二亩园子上泥。
杨枝儿得到信儿,像又要过年了一样,心里乐的敲起了小鼓。天还没亮,就起来在窗前梳自己的头发,把自己的大辫子梳的溜光水亮,又顺手把大辫子在脑后挽了个髻,用钟华给她的小镜子照了照,看到了自己将来出嫁后的头型,不由的羞红了脸,怕娘看见,又赶快把髻打开。洗了脸,在鬓角处小心冀冀的插上一朵小小的白花菜花,让它散发着醉人的馨香。又从一本黄历中翻出一小张红纸片,在嘴唇上抿了抿,照照镜子,感觉红色深浅正合适。看看天色已亮,下篮的李大安父子,倒鱼该回来了,她昨天晚上在他们那儿留了鱼,所以她现在得快去李大安家的下坡去接鱼。到了李大安家后门的下坡,只见一条四舱,从淀面上薄薄的水气中钻过来。李大安站在四舱高高翘起的船尾上打着双棹,象一个归巢的大鸟,缓缓的扑打着翅膀。他爸爸坐在船头正在修理一个篮上的须。枝儿高举起手向李大安招呼着,李大安也看见了枝儿,喊着:“枝儿,今天是什么日子,舍得留鱼?"枝儿说:“红灯叔今天来给我家园子里卸泥,不得准备下点好吃的呀?”大安说:“你广捡着轻巧的说,红灯叔来,钟华哥不来呀?”枝儿红了脸,说:“大安哥,看你怎么也没正经得了?”李大安说:“要正经的,也好!‘春鲂夏鱽鲢霜后’,我今天,倒下了一尺多长的大鲂鱼,五六条留给他们,行了吧?”说着船头靠岸了。枝儿上的四舱,大安在活舱里一连检出了五条一尺多长,齐壮壮的大鲂鱼,装在枝儿端的木盆里,枝儿下了船,把木盆放在地上,问正在往鱼篓子里装鱼的大安:“大安哥,你家不是也引种了三亩蓼蓝吗?卸泥了吗?”大安说:“一年到头下着二百篮,开河正是逮鱼的河田,怎么也不能放过这几天倒鱼呀,反正离清明还有十来天呢,每天倒了鱼,吃了饭,我和我爹再弄六舱下去罱泥,带着手儿干,误不了。”
听娘的吩咐,枝儿又在小铺里打了一斤好酒,一块拿回家。娘也起来了,从凉屋拿出一方子过年舍不得吃的腊肉,切了,连着另一个碗里的淹鸭蛋,已上锅蒸上。枝儿忙用大盆割了鱼,在小凉灶锅里炖上。娘在那边揭了锅,又在锅里下了米,闷上一锅大米饭。白洋淀水庄子上的人们实诚,把自己干不了的活儿,请乡亲们来干就叫“请撮忙”,小到拉大锯,介木板、捻船,大到垫庄户、盖房,一动三五十个工匠,劳力,都没有说要花钱雇工的,但是一定要管饭。饭食的好赖当然得要看主家的经济条件,这表面看着是个良心帐,实际上这叫:人人心里有杆称,如果不尽其所能,也是会让人笑话的。枝儿爹和娘,这么尽心竭力的准备这顿饭,主要想的是自家请“撮忙”的脸面,还有就是对刘红灯的格外尊重。而枝儿私下的小心思就不得而知了。
太阳升起一杆子高时,红灯和钟华的船,在老套子家的二亩园子里,已卸过了两船泥,上来吃饭来了。红灯和钟华栓一副罱子,一般是红灯撑艄子,钟华掌罱子。所以离多远就看到红灯单根挑的摇着船,向这边驶过来,而钟华蹲在船头绑扎罱子。杨枝儿站在河边早看到了,她高高地扬起手,高喊着:“红灯叔,钟华哥,快回家吃饭来!”红灯一边摇船,一边高兴的大声应着:“唉一!回来了!”而钟华蹲在船头,低头绑罱子网,并没抬头。枝儿心里不由的生起一丝怨气,“哼!不该回答的,抢着回答,该回答的那个,却不回答!”但一转念,尽管这样,她自己却宁愿,每天早上能对着淀面喊上这样一嗓子。
摆上饭桌,红灯和钟华请老套子坐在炕桌的里面那个“为上”的位置,红灯在右手里盘腿上炕坐好,钟华红着脸说“不会盘腿”,耷拉着腿顺炕沿在右手里坐下。村里人们的规矩,有客人,女人们是不能上桌的,枝儿娘在外间屋忙着抄菜抄饭,枝儿一盘一盘的向桌上端。老套子从窗台上拿下那壶新打的酒要倒上,红灯忙拦住说:“马上还的干活呢,晚饭再喝吧。”这时枝儿端着炖鱼上来,说:“没什么好菜,在咱水庄子上,就是吃鱼。”紧接着回去,又端上来蒸腊肉,蒸淹鸭蛋,给每人抄了一大碗大米饭,端过来,递到手里,然后,她在围裙上抹着手说:“红灯叔,钟华哥,没什么好饭食,凑合着,多吃点。”然后拿起筷子,夹了一大块鲂鱼肉放在钟华碗里,说:“钟华哥,看你吃也不会吃,吃鲂鱼要吃肚皮!”钟华没来的及挡,被她放在碗里了。他看了一眼老套爷,老套爷低着头吃饭像没看见他们。看了一眼红灯叔,刘红灯正兴趣盈然的看着他眨眼笑。钟华羞的红了脸,低下了头。这一切都被枝儿娘看见了,忙在枝儿肩头拍一下,说:“闺女,娘累了,你去收拾锅去!”枝儿心有不甘的出去了,枝儿娘,靠着门框看着钟华周正而透着青春气息的脸膛,一条油光水亮的大辫子,和在粗布汗褡下露出来的腱子肉,不由的欣喜地点了点头。
连着在老套子家卸了四天泥,老套子叔腿有病,为了不耽误夹罱子的,每天早饭后,枝儿和娘也穿上牛皮绑下去拉泥。每天能看着钟华在船上舞动罱子矫健的身影,枝儿认为这是最美好的四天,是最短促的四天。
下来,他们这条船就会同百胜和景祥的船,簪荣和沂蒙的船,去给其他几家没卸上泥的人家,一家一家的去“撮忙”。清明一过,这些引种蓼蓝的人家的地,终于都卸上了一遍春泥。
那天,下着濛濛的细雨,百胜和红灯都没下地。百胜告诉红灯,“前几天,甄良才过来了,他说詹百利听说咱们要在池淤淀,东大漩涡漫浅地上种蓼蓝,大怒。他硬说,这些荒地是他詹家的。单等咱们播种时,他要派他招来的那几个土匪打手,抓咱们个私占耕地,打咱们个个腿折胳膊烂,然后扭送任丘县大堂。”红灯说:“詹家那几个土匪好对付,不过这些荒地到底属于谁,咱们种的谁的地,总应落到实处,这个事,总得到任丘县衙门去,才能解决。”
下过雨去,又过了三四天,地里禁住脚了,红灯就叫簪荣去通知,池淤淀这边有地的人家,第二天早上都到地里去,在那里,红灯根据各家的地多少分发籽种,并当面传授播种要领。
文//金恩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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