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王外史》第二十回

说一是一

众亲友登门贺新喜  苦鸳鸯回乡结良缘

却说到了娶亲这天，陈武坐上彩船去新安迎娶新娘，夏良才带了乐班在船上吹吹打打，四舱、泥鳅他们也换了新衣服当伴郎，一路上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原来前一天陈司库夫妇已经雇了马车把秋菊送到新安城，租了一家客栈住下，只为迎亲时近便。为防董掌柜家闹事搅局，县太爷专派了两名衙役在客栈听差，还让班头警告董家不许再找秋菊麻烦，否则官法无情。那董掌柜最怕官面，只得把心头恶气强行咽下，只等逮到林凤山再发泄。

那陈司库让人赶做了四套全新被褥当作嫁状，周秀才也买了一套粉状盒和脸盆作贺礼。这秋菊看看这一堆簇新的陪嫁，又望望周围满是笑脸，感觉突然升入了天堂一般，整日里悲喜交加，如在梦中。正日这天她早早梳洗完毕，对着镜子涂了脂粉，发现自己还有几分姿色。近日来在司库大哥家好吃好喝，心中喜悦，身体也恢复了，气色也光鲜了。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柴鸡一朝变凤凰！想到此处，自己也噗嗤笑了。

吉时一到，陈武带人吹吹打打把秋菊一行迎上彩船，伴郎们围住新娘看新鲜，说笑话。秋菊捂紧盖头，稳稳当当坐在舱里，就如大家闺秀一般端庄大气。白洋淀水乡没有车马通行，迎娶新娘多以彩船代轿，彩船是带蓬的大船，新娘坐正中，两旁有伴娘和送亲的亲友相伴。后面跟随迎亲的小木船，带着鼓乐班伴奏，声音在水面可传出很远。经过村庄时吹打者更加卖力，河道边站满看热闹的妇女和孩子们，大家或指指点点，或喝彩助威，也算水乡一大盛事。

彩船一到圈头码头，早有一顶花轿把新娘接上，一路吹打送入新郎家中。夏保长和陈武爹娘乐呵呵地迎出来，招呼那些送亲人进屋喝茶。有人摆好香案红烛，正要安排拜天地了，猛听门口一阵喧哗，有差官高喊：百姓迴避！新安县太爷驾到了！

众人一惊，夏保长哎呀一声，屁滚尿流地迎出来，只见知县已经下了轿，笑盈盈地走进院来，夏保长忙打躬到：小民给父母大人请安了！知县并不理他，却向迎上来的陈武作揖道：恭喜恭喜！喝喜酒怎能少了我这大媒呢？

陈武深深打躬道：劳动大人屈尊寒舍，真是荣幸！快请快请！

陈武父母听说县太爷来了，吓得脸都白了，躲在里屋不敢出来。陈武请县太爷给亲友们打声招呼，也摆了个太师椅坐下，再去扶爹娘抖着腿出来，也就了座。有司仪主持着二位新人拜了天地，又单拜了知县大媒，这才招呼众宾客入席。

在白洋淀水乡，八八席就算是挺讲究的席面了，一般是有钱的大户才办得起。此番陈武有意为父母撑门面，也为秋菊日后挣体面，就把积蓄都掏出来用了，各种食材新鲜实惠，也让乡亲们开了眼界。

酒菜一盘盘上了桌，众人请知县上主座，县太爷端起一杯酒，大声道：众位宾朋请了，衙门里事务繁忙，我此来一为证婚，二来讨杯喜酒沾喜气，也恭祝陈大厨夫妇白头偕老、早生贵子，干杯！众人齐声叫好，知县夹了口菜，就起身告辞，打道回府去了。亲友们如在梦中，半天才缓过劲来。陈武举杯叫道：亲朋父老们放开点，多吃多喝，都沾沾喜气吧！大家发一声喊，恰如风卷残云般大吃起来，那些大盘鸡鱼转眼间就成了残刺碎骨，连汤汁也蘸着馒头吃干净了。

村东老光棍吃完后抹抹油嘴，唱出一段谣儿：

叫我吃来我便吃，

先吃鱼肉再吃鸡，

吃完豆腐吃白菜，

保我一集肚不饥。

众人哈哈大笑，说你这灶头军可没白当，帮忙烧烧火就混了个肚儿圆，真值！

洞房花烛，自有万般旖旎、千种风情不必细说，且说第二天起来，全家人吃了和美饺子，新娘子为公、婆端汤递饭，叫爹叫娘分外亲热，乐得老两口嘴都闭不拢，陈武也觉得舒心畅意。到了午饭时，陈武又把夏保长、四舱、泥鳅、良才几个叫来一起喝酒，大家谈天说地聊得十分畅快。正在推杯换盏，院外走进一人，穿着绸缎衣衫，手里拎着一坛酒，两只肥鸭，大叫道：陈武！还不出来迎接贵客，老伙计到了！

众人一愣，细一端祥，这不是满淀是谁？陈武带头冲出来，一把抱住满淀肩膀，拍打着说：这两年多你去哪了？臭小子忘了家了？

满淀把酒和熏鸭往桌上一墩，甩了甩手上大金戒指，撇嘴道：发了点儿小财，见了点儿市面，开酒！咱慢慢说。

大家见满淀带着江湖傲气，不是当年那个爬瓜掠枣的小混混了，也就安静下来，好像立马与他生分了不少。等坐下喝了一杯酒，陈武就问：听说你们去了十方院码头，都干什么营生了？怎么过年都不回村呢？

满淀不再像刚才那么张狂，叹了一声，道：码头上讨生活，就像刀头上舔血吃，哪那么容易呢？我能活着回村来，也算祖宗保佑了！

众人都噤了声，听他细细讲来。

若问那满淀父子究竟经历了何种艰辛困苦？且听下回分解。

（稿件来源：《鱼王外史》中国书店，2020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