苇席,是老年月里老百姓家里最普遍、最实用的生活必需品。那时候,几乎家家都铺有炕席,要好儿的人家喜欢在炕上铺花席,屋里吊花席顶棚,这样苇席就成了一种时尚的装饰品。苇席的用途还有很多,比如关东人喜欢用苇“茓子”立粮囤,用苇席苫蔽粮囤,既透风又不漏雨,便于粮食的妥善保存。除此,苇席还是临时建筑中既经济又耐用的构建材料,等等。 苇席,是人人皆知的 白洋淀特产。而织席,早已经融入了白洋淀人的日常生活。白洋淀的妇女,绝大部分都会织席。到了女子谈婚论嫁的年龄,婆家首先打听的就是“会织席吗?”姑娘们掌握了这门手艺,就增加了婚嫁条件的筹码。而白洋淀女子的丈夫们,则以会解苇、轧苇、摆边(即能给织席人打下手儿)受到媳妇们的青睐,不但成不了“妻管严”,还因此受到媳妇们的种种优待。
织席就得谈芦苇,白洋淀的芦苇一般是在农历九、十月份开始收获的,芦苇收割是一项极为繁重的体力劳动,同时也具有一些危险性。有句歌词说:“白洋淀的汉子你威武雄壮”,虽然割伤手臂对于久经摔打的白洋淀汉子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但斜切后的芦苇如同一把把利剑,稍有不慎就会穿透脚面。因此,苇田割苇时一般会保留四寸左右的苇茬,使双脚行走时可以避开苇茬的高度。 割完苇子就往回搬,搬回芦苇后先得梳理,芦苇梳理工具主要有剪刀和叉子。这主要是为了剪掉苇絮,剥离苇叶。剪除苇絮主要是为了防火,秋后的苇絮是非常易燃的,稍有不慎就“红红火火一场空”了。剪苇絮的剪刀就是平时妇女们裁衣服用的剪刀,妇女们就用它来给芦苇理发。去除苇叶是为了让苇把子显得更加规整,便于码放。很多人家还会把梳理好的芦苇重新捆扎好运到房上,以避免占用本来不大的院子。叉子大多是自己动手制作的,用几根粗一点的铁丝弯成,前端形似鱼叉,后端为手柄。使用时手持叉子沿苇梢向根部推进,逆着苇叶生长的方向。叉子过处苇叶齐刷刷的落下,芦苇瞬间显露出修长挺拔的身姿。那些高大粗壮的苇子需抻出来单独捆绑用来织席子,剩下的部分就被用来烧火做饭了。
织席的活儿很复杂,有好几道程序。 第一道程序是解苇。解苇需要的主要工具是解苇刀、篅子。解苇刀子好说,用一把旧小镰头儿什么的,能把一根苇子劈成两片儿就行。篅子、缲席刀子自己做不了,必须得买。卖这个的都是南方人,每到芦苇收割下来的时候,这些操着南方口音的商人就来了。他们喋喋不休地介绍着,本地人虽然听不清他们在叽叽喳喳地说什么,但知道他们是卖篅子、缲席刀子的。他们卖的工具好用,还有优惠条件:今年买了,明年收钱。大伙都说:“别看南蛮子说话听不懂,却很讲信用。”他们活儿做得很好,篅子是用一段儿四寸来长、可把儿攥粗细的圆木,把里面掏空安上刀子做成的,有三镂、四镂、五镂等之分。用篅子解苇就好像变魔术,左手拿着篅子,右手拿根苇子,从这边的窟窿眼儿插进去,几片苇眉子就从另一头儿出来了。用的是几镂篅子,就能把一根苇子破出几根苇眉子。
解苇时,苇杆儿粗的用篅子解成三片、四片、五片眉子,杆儿细的用刀子解成两片眉子,但用刀子可不像用篅子那么好掌握。拿刀子的手要和入苇的手配合协调,劈苇的同时还要掌好“舵”。掌握不好,就解不到头儿,或者一片儿宽、一片儿窄。这里边的诀窍就需要在实践中去逐步掌握了。为了解决这个难题,有聪明人发明了一种“拉刀”。拉刀犹如一个长方形的小船,中间那个带有半圆形凹槽的辊子仿佛就是船帆。辊子中间穿有一个小轴,靠橡皮筋将轴和辊子勒紧在小船上,与小船上的凹槽形成一个完整的圆孔。船头一侧露出一段锋利的刃口,刀刃呈薄片状,一般为锯条磨制而成。小船大部分是竹制的,后来也有铁制的。使用时手握小船,将稍细一些的芦苇从辊子下的圆孔穿过,经过刃口后便被破解为两半。 第二道工序是轧苇。而这轧苇,就少不了碌碡,碌碡俗称柳轴,石制。白洋淀的柳轴多为花岗岩制,少有青岩制。呈圆柱状,重量从二三百斤到四五百斤不等,有的柳轴为了使用时方便还安装了可供推拉的长驾杆,如车辕一样安装在柳轴两侧的轴头上。轧苇的目的是将破解好的苇坯压制成扁平的苇眉。由于柳轴很重,所以轧苇是一项很累人的体力劳动,男人们收工回来,就把媳妇解出来的苇眉子,约莫能织一个席的量捆成一捆儿,扛到河边往水中蘸一下,放在一边儿“闷”着。吃了晚饭或者第二天起早儿,扛到碡场子那儿去排队轧苇。碾轧完的苇眉还要被分出头苇、二苇和三苇,以便在编席时将不同长度的苇眉分织在不同的部位。轧苇还是有一定技术性的,要根据天气和苇坯的干湿程度决定在轧苇前要淋多少水,轧苇过程中还要不断观察苇眉的生熟程度,轧过了苇眉就烂了,不到火候则苇眉硬不易编织。 轧完苇之后,就可以开始织席了,而这编席的工具也是五花八门,最主要的是有缲席刀和五尺。缲席刀有一尺来长,呈柳叶形,铁制,柄细长,刃部稍弯有凹槽。使用缲席刀时,手持长柄,刃口凹槽朝向外侧,左刃斩苇,右刃缲席,尖部用来加紧席面上的苇眉。缲席时用刃斩断苇眉的余长,再将刀插入苇席的大边内,然后将苇眉顺凹槽穿入,撤出刀后,苇眉便被牢固的压制在了大边之内。五尺一般为木制,因其长为五尺故得名。五尺不仅仅是织席时的测量工具,更是织席者做人的天平。因古人说“人高五尺”,所以检验尺寸如检验做人,席短一寸便缺一份信,席长一寸便增一份德,这也是白洋淀老百姓对做人原则最朴素的传承。而织席起头儿的方法有两种。第一种方法是先从一个角儿开始织,叫“登角子”,这是传统的织席方法,有节省长苇,占用场地小的优点。第二种方法是从席的中间部分开始织起,叫“打条儿”编席心儿。这种方法,是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新创的。优点是编织速度快,一片席可由两三个人一起织。不足之处是用长苇多,需要的场地大。不管哪种织法,遵循的都是一样的口诀。普通花席的织法是“抄二、压三、连抬四”。干活利索的女人,蹲在席上,顺手抽一根苇眉子,夹在拇指和食指之间。然后双手一抄,已经按照“抄起两根,压下三根,再抄起四根”的规律,把席的经线分为两个层次,然后“唰”一下把手中的苇眉子织进去,就好像是戏台上的刀马旦,手中舞动着雉鸡翎那样,动作娴熟,姿势优美。不一会儿,脚下就蹬着一片云朵似的花席。1958年,在大公社组织的织席比赛场上,八个小时,有一个妇女竟织了六片席心儿。你想,那双手还不像飞一样吗? 织席的最后一道工序是缲(qiāo)席。席心儿织成后,就着手编织边沿部分,俗称“摆边”。席有特定的边花儿。编织的口诀是“俩三根,俩四根,抄一根,压一根。”一般情况下,一片席织到该摆边的时候,孩子们就该放学了。那时候,小学生们没有那么些家庭作业。放学回家把书包往炕上一扔,就蹲在席上帮大人们摆边。织席的像是在疲惫时受到了鼓舞,一边儿和儿女们说着话儿,一边就把一周遭儿的席边摆好了。把席翻过来,用专用的五尺比着,在适合折叠的边花儿处,用缲席刀子用力划一道痕。顺着画出来的痕,把四面儿的边沿都向内折叠好。然后用缲席刀子把苇眉子的边茬儿,按需用的长度截齐,再用缲席刀子撑开席花,把边茬插进合适的席花里。苇席四边的苇茬都插好了,一片席就完整成型了。为了让席显得更规整、美观,顺利通过收席人的检验关口,还要把席子轧边、磨边、抻周正,经过好一番的精心整饬,就可以把织好的席打成捆,丈夫扛着,妻子跟着交席去了。那时候,妇女们最关注的是自己织的席交了多少片“头等”;最刺激的是用奖励的钱票买来了艳羡已久的衣物,最惬意的是交席回来丈夫主动下厨做饭,而妻子带着成就感应当其分地享受着现成的饭菜……许多的幸福冲淡了织席的劳累和艰辛。 现在,随着社会的进步,科学技术的发展,织席也慢慢的变成了机械化生产,但织席机的钢铁之躯哪里比得上女人们的灵巧双手,织席机织出来的席片儿匀整粗糙,却少了女人们灵巧双手织出来的平滑柔和的韵味儿。所以,直到现在最受欢迎的,还是那些散发着淡淡汗水和阳光气息的手工的席子。
(稿件来源:白云霜、李星辰根据“安新乡村在线”邓志庚《织席》、《付得辛勤织锦绣——白洋淀芦苇编织:工具篇》整理)
(题图:张凡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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