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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钓罢归来不系船,江村月落正堪眠。纵然一夜风吹去,只在芦花浅水边。”唐代司空曙这首诗,描绘了江村的怡人美景,和钓者的适意恬淡,不知羡煞了多少纵情溪渚的江湖钓徒。正是由于对这种无拘无束的从容和灵魂绝对释放的洒脱的憧憬,当几个喜欢钓鱼的哥们要求我带他们回老家钓鱼时,我立即一口答应——周末成行。
要说起钓鱼,我可算是大有渊源。我出生在白洋淀畔的一个小渔村,那里不仅风景秀丽,而且物产富饶。一到夏天,四周绵延不断的芦苇的海洋,水面是一望无际的亭亭玉立的荷花,栖息着各种各样成群的水鸟,当然最诱人的还是那捕捉不尽的鱼虾。于是钓鱼顺理成章的成了许多孩子们的最爱,在不上学的时光,哥哥每天便拎着盆,扛着鱼杆去淀边钓鱼。那时我还小,只能跟在他后面看着他钓鱼。没有钓具,只能就地取材。一根富有韧性的芦苇做鱼杆,大头针弯成的鱼钩,泡沫剪成的浮,用牙膏袋做成的锡坠。这样简易的渔具钓到的鱼也不少,有鲫鱼,黄瓜鱼,有时还能钓到金色鲤鱼。每天都能钓到满满一盆。
夏天,淀边的碾苇场便成了人们的聚集地,那有几棵枝繁叶茂的垂柳,女人们在树阴里欢声笑语地织席,还时不时抬头在水里找寻自己淘气的孩子。老爷爷们光着膀子缩在墙角,眯着眼做着曾经四海为家勇闯天涯的梦。我站在淀边,看着哥哥钓鱼,远方,不时会有船在河道中经过,那是白洋淀特有的一种船,我们通常称它为“六舱”。船头上是炉灶,前舱上装满了柴米油盐等生活用品。中间四个舱大小不一,放入半满的水,鲜活的鱼虾就可以在里面放养。最后一个舱稍大,劳累了一天的白洋淀的男人们晚上要在这里枕着波涛入眠了。“六舱”虽大,可是在白洋淀男人手里却是那么地驯服。一前一后两个人,两支桨,此起彼伏,相映生辉。有了它,勇敢的白洋淀人就可以乘风破浪,四海为家。我沉醉地看着夕阳中渐渐远去的一只船,两个孤单的背影,被涂成金色的轮廓。在更远地天边,水天交接的地方,两棵垂柳袅娜地直立,像童年的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由于性格的原因,我不喜欢钓鱼。当我大一些的时候,不用跟在哥哥后面了,我宁愿自己去野外疯跑,我的兴趣都在河塘里摸鱼儿,树上捕蝉,苇丛中掏鸟蛋等等。让一个孩子在炎炎烈日下枯坐,等鱼上钩那是件愚不及的事。我不屑去做。
后来,我一直上学,毕业后在县城工作,很少有时间回家。白洋淀也由于长期管理混乱,污染严重,到处是围栏和网箱,弥望的不再是一望无际的碧波,而成了漂浮的生活垃圾。白洋淀像一个苟延残喘的病妇,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生气,淀边再也没有欢笑的人群,和嬉戏游泳钓鱼的孩子们。
那一天我们早早就出发了,不到一小时就到了。我们村前的淀叫“鲥候淀”。寻一条木船,划到苇塘深处,未等船停稳,他们早就迫不及待地甩出长长的鱼线进入状态。我闲着无事,也取了杆,重温童年的回忆。这几年由于政府重视白洋淀的环境治理,特别是“美丽乡村建设中”的规划,让鲥候淀又焕发了生机。清风徐徐,芦花飘香,沁人心脾,静静的湖水,微波粼粼,任凭朝霞把她涂抹地五彩生辉,像一个慵懒的贵妇人,恬淡,安详,珠光宝气。不远处一条船上,一个鱼民正在撒网,他矗立在船头,阳光把他染成金黄,鱼网在空中散成美丽的弧线,然后沉入水中。一只翩然飞过的红蜻蜒,调皮地落在渔漂上,让人又爱又恨,忍俊不禁。飞速掠过水面的燕鸥,钻入了藕塘深处,消失在密密的荷叶下。骋目远望,几片征帆,影影绰绰顿生乘风破浪的豪情。低首凝思,行云流水,亦梦亦幻,方悟相忘江湖的空灵。所有的一切都让人心旷神怡,乐而忘返。
一个不喜欢钓鱼的人永远也不能体会到钓鱼的乐趣。黄庭坚有一首词单道钓鱼的妙处:一波才动万波随,蓑笠一钩丝.锦鳞正在深处,千尺也须垂. 吞又吐,信还疑,上钩迟.水寒江静,满目青山,载月明归。黄庭坚把钓鱼的乐趣描写的淋淳尽致。约三二个友人,乘兴而往,兴尽而返,志不在鱼,不计所得,置身天地间,游离名利外。这种空灵,这份洒脱,怎能不让人欲罢不能?
于是我幡然醒悟,钓鱼,只是一种过程,一种心境,不在于鱼钓的多少。远离尘世的喧嚣,背负行囊,置身于青山绿水中,放弃一切的羁绊,寻找属于自己灵魂的安宁。这才是钓鱼的真谛。
那一天,我们钓到很晚,月色溶溶中,炖一条大鱼,几碟小菜,在船上,举杯痛饮,直至一醉方休。
由于赶着回来,没有能够体验醉眠芦花浅水边的惬意,多多少少留下了些许遗憾。但丝毫没有影响大家的兴致,人们都兴犹未尽,一路说笑,相约明年再来。
虽然没能钓到很多鱼,但是确钓来了满淀的风光,和整晚的好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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