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25【白洋淀草根文学】吃人鲇鱼斗犍牛(2016.12.7)

水梦家园

赵北口，是白洋淀九流归一注入大海的咽喉。水大的年头儿，洪水卷着笸箩大的漩涡奔涌而过，声如牛吼，响闻十里。明清时期，先后在此修了十二座连桥以便淀水宣泄。桥上是南北驿道，桥下是通津门户，成为水陆交通枢纽。交通便利行人纷至沓来，商贾也云集于此。县衙门下令，立了“一、六、三、八”的集日，逐步发展成了繁华市井。

十二座连桥当中，规模最大的是“航洪”桥。几十层石头台阶由桥头一直砌到河边，环境整洁，水面开阔，自然形成了水旱码头，附近的居民总爱到这里洗衣服、洗澡玩儿。距离码头不远，有个买卖人叫田刚，家里开着醋酱坊。门当户对，田刚的儿子娶的是大树刘庄张家油坊的闺女，算不上大家闺秀，也是小家碧玉，小媳妇不但长相好，还勤快懂事，结婚没几天就找活儿干。这一天，把全家人的脏衣服都敛在盆里，头上插个银发卡，手上戴着翡翠镯子，收拾得干净利落，端着盆到码头那儿去洗衣服。去了好长时间，家里人见她老不回来，就去找。到了码头上一看愣住了。只见盆在河里漂着，衣服洗了一半儿，人却不见了。在河边喊了半天也没人答应。这时候，有位路过的老人提醒说：“会不会掉进河里了？”家里人着了急，求人顺河打捞起来。从这头捞到那头，又从那头捞到这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有人说：“是不是想爹娘，跟方便船回家了？”派人去家里问。家里没见，反倒勾得娘家人来兴师问罪：“肯定是公婆给了孩子气受，跳了河，被水冲到下游去了！”闹腾了好几天也无任何结果，这事儿成了“无头案”。

过了些日子，正是伏天，有一群小孩儿到码头那儿去洗澡。一会儿打水仗，一会儿扎进水中，睁着眼互相看“大美人儿”。玩儿得尽了兴，上岸穿衣服时，孩子们发现只剩下小栓扣的衣服还没穿，喊了半天也不见小栓扣。孩子们发现丢了小伙伴儿，惊慌地跑去叫家长。栓扣是个“缺缺宝儿”，爹妈不说，连干爹、干妈都跑来了。栓扣他干妈着急地说：“这孩子水性好着呢，怎么就没了？今儿是他的生日，出来时，脖子里还挂着我刚给他换的银锁呢！”孩子突然丢了，谁肯甘心？叫来很多人，有拿罱子夹的，有用网拉的，一连好几天，还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孩子的奶奶、妈妈、连干妈都哭得嗓子哑了，眼像个熟桃儿似的，可又有什么用？有那信迷信的老娘们儿窃窃私语：“准是前头死的小媳妇想孩子……要鬼拉了去了！这地方脏，可不能再来了！”也别说，在不长的时间里，竟在这里失踪了两个人，真是稀奇古怪的事。好好的码头被蒙上了阴影，大伙儿都议论：“这里光死年幼的人，肯定有水鬼子”。从此，很少有人再来这里洗澡和洗衣服了。

那些年儿，白洋淀地区一连发了三年大水，南堤、北堤都被冲垮了。淀区的人们本来就是“涝了吃小鱼儿，旱了吃地梨儿，不旱不涝织小席儿，”过惯了苦日子。堤里头的人们以农为生，一连三年颗粒不收，可吃不住劲儿了。那真是：头等人家卖骡马，二等人家卖庄田，三等人家没得卖，手拉儿女去卖钱。南堤里头村里有位老汉，家里养着一头犍牛。农忙时用牛耕地，农闲时赶着牛车卖咸菜、臭豆腐。土地被水淹了，人们连饭都吃不上，谁还花钱买咸菜、臭豆腐吃？这牛也就没多大用处了。这犍牛长得个子挺大，给家里迈了不少力气，老汉非常喜欢，全家省吃俭用，也不要这不会说话的牛抱屈，所以养得膘肥体壮。但日子一长，家里都揭不开锅了。那天老汉盘算了一宿：“还是先顾家里人口活命，豁出去把牛卖了吧！”第二天起了个五更，给牛吃了顿“饱饭”，自己带着块干饽饽，牵上牛奔了赵北口集市。在集上出了半天，也没有几个人问价钱。好不容易有搭讪的，给的价钱又太低，老汉实在舍不得卖。天都晌午了，老汉又饿又渴，再看看牛，只见它两个嘴角都冒了白沫，心想：牛也渴了，就牵着牛直奔码头。那牛好像知道要给自己饮水一样，很听话地一步步跟着老汉迈下码头的台阶。到了河边，犍牛香甜地喝着水。老汉就走回码头旁边的茶馆，拣了个临河的茶座，要了大碗茶，喝口茶，吃口饽饽，又不放心地扫一眼河里那湍急的流水和饮水的牛。

牛实在是太渴了，老汉看了它两次，还在贪婪地喝着。老汉想：剩块饽饽吧，别都吃了，让牛喝完水也点补点补。一边想着再看看那牛，脑袋“嗡”地一下着了慌。只见那犍牛屁股坐在石阶上，圆瞪着两只眼，身子向后倾着。那架势，好像擎着一辆滑坡的重车。老汉“当啷”一下子蹾下茶碗，惊慌地跑下码头，有好几个喝茶的人也跟了下来。大家刚跑到牛的跟前，只见犍牛的两只前蹄腾空，身子猛地向后一仰，牛头用力一摆。只听“哗啦”一声，带着一团水花，把一条百十来斤的大鲇鱼甩在了岸上。原来，在牛喝水的时候，这条饿极了的大鲇鱼想吃犍牛，先把两条像绳子一样的“须”探出水面，牢牢地缠住了犍牛的两只犄角，想把牛拽下水。那犍牛哪肯相让？大鲇鱼这回找错了对手，在两两相持较力中被犍牛生擒了。老汉看看还在石头台阶上直蹦达的大鲇鱼，长出了一口气乐了。拍着牛的脖子亲切地说：“老伙计，该着咱俩不分开，万辈子也想不到你还能逮鱼救济我，你的功劳可不小哇！”老牛甩了几下尾巴，打了个响鼻，好像听懂了老汉的话，把脑袋贴在了老汉的胸膛上。

“犍牛在码头上‘钓’了个一百斤多的大鲇鱼！”这千古奇闻很快传遍了全村。码头上人山人海，都来看“希希罕儿”。“把大鱼宰着卖了吧！”有人给老汉出主意。又有热心人给老汉找了把快刀，你买三斤，我买二斤，尤其那外来的客商，只怕吃不上这“唐僧肉”，不管贵贱，能抢上就行。肉卖完了，内脏也有人要，当把大鲇鱼的胃囊剖开，发现有女人的首饰、小孩的长命锁。田刚的老伴儿和小拴扣他妈都在场，认得是自家孩子的东西，当时就哭得挺过去了。人们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那失踪的小媳妇和小男孩儿，是被这条大鲇鱼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