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24【白洋淀草根文学】追魂大罩(2016.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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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罩船队

王秉义家住郭里口村，是水淀洼里有名的扣大罩把式。不但身强体健手疾眼快好水性，而且船快、罩大、叉锋利，没有发现不了的鱼踪擒不住的鱼。                        

七月十五是传统的“鬼节”，这一天，老百姓怕冲撞冤魂水鬼都不下淀捕鱼，白天上坟烧纸祭祖，晚上在村边放河灯，慰祭和劝化孤魂野鬼赶快转世，不要作祟害人。      

王秉义却不信这个邪，自思父母早亡，又无妻子儿女牵挂，即便真有冤鬼水怪怕它何来？在大淀上独往独来倒是个捕鱼的好机会。仍象往常一样在村东行宫那儿解缆登船，一边抄起爆头撑船击水轰鱼，一边脚踏响板震鱼，向大淀深处迤逦而行。               

放河灯

大淀里果然空无一人，王秉义油然而生一种单枪匹马闯敌营的英雄气概。脚下的响板震颤了淀水，又举起爆头向淀水猛然一击，“噗嗵”一声响亮，惊起一片水花，水花将散时水中突然出现一连串儿水泡儿——这正是打鱼人搜寻的“鱼魂儿”。“大鲤鱼！”王秉义心中一喜，急忙撑船寻踪追去。约莫追出五、六丈远，水面又泛起荷叶大一片粘粘的水泡，这是逃鱼扎入水底潜藏的迹象。王秉义停船、举罩、猛力向水中扣去。说时迟那时快、一连串的动作瞬时完成。王秉义用全身力气压稳大罩，然后一脚蹬住罩顶，右手抄起锋利的三股渔叉，大鱼猛力撞击着罩网，王秉义通过蹬罩的脚感知和判断着鱼在罩中的位置，用渔叉左突右刺，有一袋烟的工夫竟没有叉着鱼，只觉得大罩歪了一下，一串水泡儿向罩外冲去，罩中顿时归入平静。“真他妈斗火！”王秉义急忙起罩撑船，顺迹觅踪紧追不舍。说来也怪，就这样鱼被扣住又逃脱，再扣住再脱逃，就是擒不住这条鱼，这可是王秉义从未遇到过的事。“真是屎壳郎钻烟袋锅拱老爷的火！”王把式哪肯罢休？从高家洼追到北沟河，从北沟河追到烧车淀，追追捕捕足有五十里路程。眼看金乌西坠明辉敛藏，辨不清水泡儿鱼魂儿，只好扫兴收兵。

王秉义带着浑身疲惫回到家，拴门闭户和衣而睡。约莫半夜时分，只听屋外有“沙、沙、沙”的脚步声，继而有一种怪声在窗前叫唤：“死了好，死了好，死了给你穿件大红袄。你死我活了、了、了！”王秉义悄悄起身，从窗户眼儿向外一看，只见一个全身绿毛、青脸、红发、扫帚脑瓜、簸箕大嘴、芝麻小牙的怪物在月光下手舞足蹈，嗷嗷怪叫。王秉义猛然醒悟：这正是传说中找替死之身的水鬼子。王秉义也不答话，直到传来几声鸡鸣，水鬼吓得打了个冷战儿又叫道：“死了好，今天的事情明天了！”扭转身怏怏地走了。王秉义明白：这是水鬼下了‘明天还来’的战书。                     

落荒而逃的水鬼

七月十六日，王秉义没有下淀。他把三股钢叉磨得飞快，把叉竿截剩六、七尺长放在窗下。晚上只关门不关窗和衣佯睡。半夜时分水鬼果然又来索命：“死了好，死了罢，死了给你做身新裤褂……”。王秉义翻身而起，抄起渔叉从窗口射出去，叉头正钉在水鬼的大腿上。水鬼惊叫一声：“好叉！”拔下渔叉来扔在地上，瘸着腿子，尥（liao）着蹶(jue)子逃跑。王秉义追出门拾起渔叉再射，正中水鬼屁股。水鬼大叫：“连环叉！”又拔下渔叉奔跑着回头怪叫：“明儿个见，离不了烧车淀！”王秉义一直追到河边，只见水面上漾着一片涟漪，王秉义跳进水中摸了一会儿，什么都没有，知道水鬼已经逃走了。                     

七月十七日，王秉义饱餐战饭收拾停当，驾船直奔烧车淀。刚到大淀坑，水面刮起一阵旋风，卷起一个笸箩大的旋涡飞转着向罩船袭来。王秉义知道是水鬼作祟，把铁锚投入水中稳住船，然后用渔叉狠捅旋涡中心。旋涡中飞出一团团的青粑泥来，王秉义冒着泥雨搬起大罩向旋涡扣去。没等大罩落底，又见一串鱼魂泡儿向西北方向窜去。俗话说‘神鬼怕恶人’，水鬼再次败北，王秉义抖擞精神起锚驾船奋力追击，直把水鬼逼到北堤根的龙王庙附近，一罩下水再次扣住了鱼魂儿。王秉义搬起石砘，把大罩压了个稳稳当当，这次不用渔叉，跳入罩中潜水摸鱼。摸来摸去抓到一个圆滚滚的东西，抱出水面一看竟是个骷髅！非常气恼，上船从后舱窝里掏了一抱柴禾，放在响板上点燃，把骷髅放在火中烧。骷髅被烧得直冒黑油，突然爆碎冒出一股白烟，袅袅腾腾越过北堤向西北方向飘去。                    

此后，再无水鬼骚扰，王秉义依然过着打鱼谋生的日子。  

七月二十日，王秉义卖完鱼回家，见家门口有两个人穿着长衫，手提双包儿点心礼盒，看到王秉义就躬身施礼问道：“是王秉义先生吗？”王秉义头一次听别人这样称呼自己，疑惑地说：“啊？我叫王秉义，找我？”来人又深施一礼回答：“我们是大北六村人，东家姓李，李老爷有一爱女。七月十七日下午突然得了个疯病，呼天抢地反复喊着一句话‘不怕天、不怕地，就怕郭里口的王秉义！’东家派我们来请先生给我家小姐去瞧病。”王秉义当时就摸了脑袋瓜：“我只是个打鱼人，哪会治病？”忽然醒悟：准是那个水鬼阴魂不散，又跑到大北六村作祟！就慨然答应：“好，我跟你们走一趟！”                           

王秉义船快，一个时辰就到了北堤根龙王庙前。王先生既没有针包也没有药箱，只把那三股、五股、七股的各种渔叉及铁钩、爆头等捕鱼工具捆了一大捆扛上肩，喝道一声“走！”两个请先生的人相视一笑，领王秉义直奔大北六村。一进李家大院，正碰上李小姐蓬头垢面、呼天抢地地叫喊：“不怕天，不怕地，就怕郭里口的王秉义！”王秉义怒目圆睁冲李小姐喝斥道：“好你个无常野鬼，又跑到这里来作祟害人，我王秉义来了！”说着，把肩上的一捆叉、钩渔具往地上一扔，发出“哗啦啦”的响声。李小姐见状大吃一惊、魂飞天外，一个大趴虎摔倒在地不省人事。众人赶紧上前盘腿抚胸，小姐慢慢苏醒过来，左顾右盼，身上脸上居然邪气散尽，叫了一声“妈！”依偎在母亲怀里，依然一个温婉妙曼的少女。  

李财主一家喜不自胜，设宴款待王先生，又要送金又要送银其情难却，王秉义说：“我一个打鱼人，要这个没地儿去花，若实在要谢，你们这儿种棉花，要五斤棉花纺成线，给我织幅新罩网还去打鱼。”一家人满口答应，说七月二十五日准带着罩网登门拜谢。

七月二十五日，一艘大船上安放着一乘花轿，一路笙吹戏摇在郭里口村驻了船，一乘花轿直抬到王秉义家门口。李财主夫妇亲挑轿帘搀出如花似玉的李小姐，王秉义盯着小姐怀中抱着的新罩网一脸欣喜。李财主说：“秉义呀，自你走后我女儿总觉得害怕，心神不宁惶惶不可终日，我们一家商量好了，把小女嫁给你为妻，也好日夜相伴，岂不两全其美？”不容分说，给王秉义换上新郎装，强拉硬拽和李小姐拜了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