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前言:
对于女子缠足陋习的历史起源,版本众多,但还是以“学者高洪兴专业著作《缠足史》考证,缠足开始于北宋后期,兴起于南宋。元代的缠足继续向纤小的方向发展。”最有权威,可到底真相如何,在此我们无从去加以考证,毕竟这与正文的关联性不大。不过,缠足在新中国禁止之前,确实是非常普遍的,以至于一些影视作品乃至上世纪八十年代现实当中,对于“小脚老太太”的调侃,还是频繁常见的。
而身在清末民初时期的詹家寨百姓,因几乎贫民为众,滋生排挤心态也实属正常。只是当下这与天津清帮大佬有关的弱女子,在倍感冷落之下,又如何让詹二先生去扭转这个逆势,达到自己期盼的预期呢?身老江湖的他,相信还是会有自己独有的手段来摆平这个坎儿吧。
——碧水白洋
《淀上人家》(八十)
父妻商量不通气 大水吞门住窝棚
其实,清兵入关,清朝初期,满族女人并不缠足,而是汉人却像护持“人之发肤,受之夫母”的民族特色一样,将女性缠足当成反抗满洲习俗的汉俗标志,顽固坚持着汉族女人一贯的缠足的恶习。康熙时,甚至还颁布过禁止缠足的宫禁。可是满清朝廷,眼看汉人这种摧残女人身体,限制女性活动的恶习,正顺合了满人对汉民族的压迫和制御的需要。所以,对此其实是采取了一种乐观其成的态度。到了清朝末年,满清的统治日愈见弱,而女人缠足这种怪癖,却发展到了最炽烈的时候,封建士大夫们个个乐此不疲。如名士辜鸿铭,写文章时无灵感,就把自己妻子羊蹄一样的小脚放在自己身边的凳子上,揉捏,摩挲,把玩。每到这时,他才思就如泉涌,下笔千言,一挥而就。这种嗜好在清末文人中流传很广,李渔在《笠翁偶集》上就说,女子的小脚,“瘦欲无形,越看越生怜惜。此用之在日者也。柔若无骨,愈亲愈耐抚摸,此用之在夜者也。”常言,“楚王爱细腰,宫中多饿死。”文人士大夫们,无疑对审美潮流是有绝对的引领作用的。在当时的官宦人家,财主大户,书香门第的闺阁秀女们,无不忍痛牺牲了自己的身体健康拼命裹足,以能“锻造”出(比锻造还痛苦)一双“三寸小金莲”为自己无上的荣耀。
熊春妍出身于新安西里村的一个书香门第,从小就饱读诗书,受的是母亲“三从四德”的教育。要做一个贤慧,温柔的好妻子是她自小立下的目标。她最美好的憧憬就是:“妇人依倚子与夫,同居贫贱心亦舒。”为了达到这个目标,从四岁起,她就逆来顺受得接受缠足的痛苦和煎熬,终于修得一双纤纤如玉的三寸小金莲。本来她认为,这是她到婆家,引以为傲的资本。谁知正是这双小金莲,引起了自己婆婆筱夜香的妒忌和歧视。引起自己夫君的厌恶和冷漠。从洞房花烛夜,本来一切都是好好的,还是他给自己挑开了遮脸红巾,他还热烈的拥抱了自己。可看到自己的“小金莲”,不知为什么,忽然就变得冷如冰霜,把自己像一条过了冬的旧棉被一样,丢在了一边。而且从那以后,他就每天夜不归宿,让自己独守空房。春妍绝不怀疑自己有青春的花容月貌,也不怀疑自己有受过严格母训的举止言表。听着婆母在外间屋的冷言冷语,指桑骂槐:自己真不知犯了什么“天条”。到现在,嫁到婆家已四五个月,自己却仍是个处女之身。想起在家里,老姑妈妈对自己“早生贵子”的期望,想想自己坚定的“妇人依倚子与夫”的信念,而自己应“依倚”的夫在那里,子又在何方?怎不教人倍感凄凉悲伤,孤独无助,又怎不教人每日以泪洗脸?
到家那天夜里,詹二先生躺下了,心里还在想着天津码头的事,家里儿媳妇的事,郁闷难解。原来阴霾着的天,闷热闷热的,叫人身上汗流不止。蚊子也分不清有多少个,嗡嗡嗡,嗡嗡嗡的叫地人心惊肉跳。忽然南天“嘎啦啦”两个雷,引来沓沓一阵北风,穿过窗上的窗纱,凉飕飕透人体肤,顿觉浑身清爽。詹二先生正要趁凉入睡,筱夜香却隔被用脚踹他,他懒洋洋的说:“干什么?”筱夜香小声说:“干什么?你装蒜!你死在外头半个多月了,才回来,你说干什么?”詹二先生当然知道:筱夜香正值“如狼似虎”的年龄,要干什么,还用说?常言,小别胜新婚,二人趁着凉快,全力以赴的完成了例行公事,筱夜香娇喘吁吁的趴在詹二先生的胸脯上,说:“他爹,我看你这次回来,闷言少语,有什么心事不好说呀?”詹二先生“咳”了一声说:“真有一件不好解决的事,正想和你商量。”筱夜香说:“嗯,你说说。”詹二先生说:“我想让春妍去一趟天津。”筱夜香说:“叫她去天津干什么呀?”詹二先生说:“叫她去托一个人。”筱夜香说:“是什么人?”詹二先生说:“李金鳌,是天津码头上的青帮老大。”接着就把搞船运,就要拜天津码头,和要得到青帮头子李金鳌罩着的必要性,向筱夜香说了一遍。筱夜香在黑暗里撇着嘴说:“那你就去趟天津,找那个叫李金鳌的呗。”詹二先生说:“叫我去找李金鳌?那李金鳌是什么人物?他是全天津青帮祖师爷!整天玩的是一刀子俩血窟窿的活!我到天津是俩眼一抹黑,我跟他更是素眛平生,去找他,不是叫我捋虎须呀?”筱夜香紧赶一句,“你一个男子汉不去找,倒叫个刚过门的妇道人家去找,你丢人不?”说着就从詹二先生胸上滚了下来。詹二先生马上用手拢住她说:“李金鳌是春妍的家里表兄,她去求她表兄不是正当其份哪?”筱夜香说:“你也太高抬她了。她从一嫁到咱们家,就跟谁借了她二斗绿豆,还了她二斗高粱似的,从来没见过个笑脸,整天躲在她屋里嚎丧。再说,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新媳妇,也到不了天津呀?”詹二先生说:“要不跟你说,让你劝导劝导她呢!只要她答应,我送她去天津。”筱夜香说:“谁劝也没用,你家小子讨厌她那双小金莲儿,不近她的身,这是谁劝劝就劝的了的事吗?”詹二先生很感意外的说:“怎么?得利不近她的身?”筱夜香说:“不粘她,他从来不在家睡,怎么粘她?”詹二先生问:“为什么?”筱夜香洋洋自得地说:“跟我一样,腻歪那双羊蹄子一样的小脚!”詹二先生说:“你也腻歪?”筱夜香说:“我是一见着她那双小脚就吐!”詹二先生说:“你们娘儿俩是怎么了,大清一朝,官宦人家,财主大户,书香门第,谁家不愿娶个小脚媳妇儿,谁家不愿养个小脚姑娘?‘春葱玉指如兰花,三寸金莲似元宝。’哇!咱家媳妇有双三寸金莲似的小脚,不正是咱詹家门第的荣耀吗?不正是得利小子的幸运和福气吗?你们怎么把美丑颠倒了呢?”筱夜香一把推开了詹二先生说:“我早就看着你瞧你儿媳妇的眼神不对路,色迷迷的闪着绿光,像老狼看小绵羊。你是她老公公,你一把把她搂过来不就得了,还借口你送她去天津!‘老猫扯着呼噜睡,一辈传一辈。’你家就是这个门风,非得用大大板子(自己丈夫的哥),才能弄出来一个小子,恰可,这小子娶个媳妇又非得叫公公占了!多好?掏灰耙!”筱夜香说的这番话扎到詹二先生心里去了,可是想起当年自己差劲的表现,真是羞愧难以回言。他翻了个身,背对着筱夜香,就假装睡着了,但他心里却又泛起一层层对自己的结发妻子当年不坚守妇道的怨,对死去的大哥当年以强凌弱的恨。他嘴里反复念着这句话:“一辈传一辈,一辈传一辈!”入了梦。
屋外的北风越刮越大,把头顶的浓云迷雾都刮到南淀那边去了。那边,变得黑云密布,电闪雷鸣。借着头顶的明月光,远远着过去,南淀里升起了一股白茫茫的水雾,那是从天河倾泄下的大雨。
今年刚收割了凹茬地里的蓼蓝, 白洋淀就涨大水了。大水吞没了所有的凹茬地,并漫上了所有的高园子,高园子上种的菜,瓜,豆角,全部“涝乎”了。没熟的瓜和茄子在水上漂荡,菜和豆角秧泡在水里溃烂,而在高园子上种蓼蓝的,则损失不大。一二等高园子,没了一尺半以下水的,蓼蓝不仅没泡死,反而窜的更高,枝叶更茂盛,开花也比往年早,大片的,紫色的,粉红色的花穗向人们喷吐着芬芳。当然,少数种到三等园子上的蓼蓝,水没了枝干的二尺以上,蓼蓝就变黄,发黑纷纷枯萎了。这种情况,在詹家寨发生并不多,因为这村种蓼蓝的地,都经过红灯和百胜首肯的。而圈头,李广等村,头年引种的地方,只知道高园子上就行,也没细分是几等高园子(高园子是以超出水面的高低分三等的)结果,有用三等高园子种的就出了一些损失。
大水也进了村子,除了詹家大院的庄户,和红灯,詹天成等几家的庄户没上水,几乎全村都上了水了,官地方,小街上水都蹲蹚深,一般的人家,屋子里水也要没炕沿的样子了。家家窗户上缆船,院子里撑篙。屋子里,都把几件破家具都用凳子架起来,以防泡水。水乡人家的房子,不管是“闷葫芦”也好,“前明子”也好,一律都是平房顶,为的就是防着闹大水。人们都在平房顶上搭好了窝棚,用几块坯垒好灶,就搬到房顶上去住。勤劳的女人们,争强赌气和人家比着过好日子的心,并没有因为今年种蓼蓝收入三四百块银元就停止了织蓆。她们都搬到了房顶上织蓆,在房顶上解苇。这么大水,也没地方拾柴禾,只有织了蓆,解了苇,缲(读,敲)出眉茬,才有做饭的柴禾烧。搬到房顶上织蓆也不是家家能办到的,家里条件差的,一直没腾下手来用白灰烟煤渣捶好顶子的,就不敢上去织蓆,一上去屋顶就塌了。红灯这儿的“前明子”没上水,红灯就把百胜家一家接过来,在外间屋住。钟华,枝子那儿,连他爹妈的住房都上水了,红灯和沂蒙就也在屋顶搭了个窝铺,他们俩搬上去住。原来他们住的东配间叫钟华,枝子及杨老套子,枝子妈一起住,为的是俩老人上下梯子不方便。外间屋除住外,还铺开了二领蓆,簪荣和儿媳妇枝子说话答理儿的织着。百胜发狠的说:“水下去,水下去马上就翻盖后院那老房!”
…未完待续…
文//金恩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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