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诗歌】张洪波||白洋淀偶拾

说一是一

白洋淀偶拾

张洪波

荷


远远地

你就摘下了油绿油绿的盖头

待我的船儿近了

你不去藏不去躲

白净净的脸儿

渐渐红着

又不把话说

我用桨撩了些许清水

想弄湿你的衣襟

逗你笑成个少女的酒涡

可你在风中那么轻轻地一闪

水就在你的盖头上

转成了缠绵的珠儿不肯滑落



待我的船儿远了

你跷起脚

静静地把我望着

悄悄地把我跟着

图片

摄影：鱼儿

　　　　水　藻



编织成美丽

等待你游入

直至无法再游出



你被绞杀的时候

才知道

美丽是长着什么样牙齿的

妖媚诱惑



　卵　石



把自己包藏好

所有的打算

都在内部

外表是给别人看的

经过磕磕碰碰

才圆滑得

不再斤斤计较

倘能想起自己曾有过棱角

却也晚了

那尖锐

早已萎缩成了妩媚

　鱼干儿


阳光把有水味儿的鱼吸了去

留下有鱼味儿的肉晾晒

五脏六腑都被掏空了

再加些盐

想腐烂成泥都没了运气

那么多的鱼

挂在线上

干燥成了扁钟的形象

敲一下

尽是痛苦和绝望的音律

没了半滴水的声息

鱼肉被晒成了干儿

鱼骨却被铸成了剑

那干涩的体内

包藏着的坚硬骨刺

仿佛正等待着复仇的机会

　野　鸭

野鸭们越来越野

野得不肯留半点痕迹

上一辈忘了与人保持距离

鲜血擦亮了渔人的猎具

所以

这一代连蛋都要生得隐秘

苇丛深处　一对爱侣

短暂的亲昵却不敢忘情

耳畔的风声总像是有股寒气

偶尔在空中展一下羽翼

却又怕兴奋的弧线

掉进渔人的船仓

如今的野鸭活得很鬼很鬼

如今的野鸭活得很累很累

　　鱼　鹰

在夕阳中收拢双翅

黑色的眼睛凝聚着失望

回落船头

今天的鱼

都躲到了哪里

喉头还被箍着铁器

可怜的鱼鹰

今天的晚餐难咽

明日还要追杀千里

苍茫的水天

你本可以自由地翱翔

却无奈　受着指使

捕捉更多的无辜

鱼鹰沉寂

只有水声哗哗

渔歌唱起

鱼鹰的眼睛紧闭

只有月亮在远处

朦胧地起飞……

　苇

鼓着嘴儿把少女般洁白洁白的花儿吹去

一个个便熟成了金黄金黄的秋

这时候才知道把自己编织成怎样的席

一片连着一片地铺展开透心的话语

被淀水一遍遍洗亮了的脸儿

谁贴近了批都会屏着呼吸感觉柔柔的情意

绿着的时候总是站在水面张望

如今累了　躺在月下构思一行又一行的诗句

冬天一来就有更多的时间编排了

先是烧热了土炕从头暖到尾

再隔着窗子听雪花裹着的大脚

从结冰的淀上一步步走向自己……

熟悉的藕

敞开你的衣襟　才知道

在那晶莹莹的丝儿上

闪着你一缕缕难以断译的密语

还有那满怀的心事已无从说起

去年没能采你

今年不能再错过机会

岸上的风筝

在有好风的日子里

岸上的风筝便从淀水里扯出波纹

在天空中飘荡成扩展不完的笑意

白洋淀因此贴近了太阳

显得格外机敏　亲切　美丽

在黄昏收了风筝的时候

岸上的色彩变得更加神奇

暮霭被风筝线牵进了村里


白洋淀因此风平浪软

显得格外凝重　深情　神秘


选自张洪波诗集《生命状态》（北方文艺出版社2000年1月版）

张洪波，1956年出生。20世纪70年代末期开始文学创作，1990年3月加入中国作家协会。出版抒情诗集、儿童诗集、散文集、童话集、书法集等30余部，作品被收入百余种选本，《诗选刊》原副主编、时代文艺出版社原副总编，中国诗歌学会常务理事、中国作家书画院艺术委员会委员。现居长春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