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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安散文】张国瑞||陪父亲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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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8-4 16:58:1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IP:黑龙江

陪父亲洗澡

文/予欲无言



“今儿该去洗澡了吧?”周六的上午,我们刚进家门,父亲就怯怯地嘟囔了一句。“怎么了?爸,你大点儿声。”我装作没听清的样子,冲着父亲笑着说。“今儿是洗澡的日子!”父亲有点儿气急败坏地大喊了一声,“脚也该修了。”父亲又小声接了一句,然后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下了头。“哈哈……”我和姐姐们也都笑了起来,“逗着您玩儿呢,早记着呢——今天是洗澡的日子。下午您睡醒了咱就去。” “嘿嘿”,父亲也得意地笑了,那枯树皮一般的脸上,竟露出几分孩子般的满足,让我心里五味杂陈……



父亲老了,洗澡已经离不开我们的陪护了。

父亲的思维已慢了许多,说话也开始含糊不清了,但对于个别事的记忆变得格外清晰。比如上次洗澡是哪一天,他的退休工资是多少钱,记得特别清楚。他白天睡觉的时间开始多了,锻炼的时候,也学会了趁我们不注意就偷懒。一旦被我们发现,他会像犯错的孩子一样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嘿嘿笑几声。父亲的口味也稍有变化,不再爱吃蛋糕、饼干之类,而是喜欢上了薯片、虾条等膨化食品。并且开始“自私”地藏起来自己享用,甚至都不给我母亲尝一口。

父亲这一辈子,命运坎坷,多灾多难。刚生下来不久,因亲生母亲去世,只好被送给南关张家抚养。成年后的父亲,被招工到西宁发电厂工作,在那里邂逅了一段美丽的爱情,却被爷爷奶奶以养儿防老的理由硬生生拆散了,并将父亲调回安新县造纸厂工作。不久,父亲被迫相亲,娶了我的母亲。后来,父亲经历了两次意外事故,造成眼部灼伤,面部烧伤,身体留下了永久的残疾。再后来,人到中年的父亲因为工厂倒闭下岗了。那几年又加上我母亲闹病,我在外地求学,家里的日子一下子变得困难起来。我清晰地记得,那一年的大年初二,刚订婚的姐姐按习俗要去姐夫家串新亲,可是家里穷得拿不出“四色礼”钱。母亲在屋子里掉眼泪,父亲蹲在寒冷的院里一言不发,沉默得像块石头。最后,一辈子没求过人的父亲出去借了钱,总算应付下来那天姐姐的大事。也就是那一年,父亲开始了蹬着自行车驮着两个大筐走街串巷的卖货生涯。他风里来、雨里去,省吃俭用,靠着卖杂货的零星收入,支撑起了这个家,一直撑到他最小的儿子结婚。

养育了五个子女的父亲终于享受到儿孙满堂绕膝承欢的天伦之乐。每个周六,我们弟兄姐妹几个都会带着孩子回到父亲的老院里欢聚一堂。父亲会把他亲手种植的粮食蔬菜一堆堆分好让我们带走。他的脸上洋溢着满足的微笑,或许那是父亲最开心的时刻吧!他会把他孙儿们的奖状一张一张贴到墙上,向串门儿的邻居炫耀他的孙儿们学习是多么的优秀。他会带着他的孙儿们去田野里撒欢,看着孩子们打野菜、逮蚂蚱,脸上笑开了花!

难道老天嫉妒父亲的晚年太幸福吗? 2006年,我的大哥不幸去世。老年丧子的悲痛把父亲打击得又苍老又沉默。他在坟地附近开了一大块荒地。每天早晨,父亲就扛起农具到地里开始一天的劳作。他把那高低不平、荒草杂生的荒田打理得整齐划一。特别是坟头附近,收拾得一根杂草都没有。累的时候,父亲就坐在附近的树荫下,点燃一根烟,呆呆地望着我大哥的坟头儿。丝丝缕缕的烟雾升腾起来,笼罩着父亲饱经沧桑的脸。烟灰燃尽,微风忽忽悠悠地吹散了最后一丝烟雾,却吹不干父亲眼角挂着的几滴浑浊的老泪。父亲就这样风雨无阻地守护着他沉睡的大儿子,直到六年以后父亲病倒。



父亲病了。他的病来得很突然,以至于我们做子女的都猝不及防。

我呆坐在病床前,盯着液体一滴一滴流进父亲的血管里。我仍然不敢相信,躺在病床上的这个人怎么就会是我的父亲呢?这个七十五岁的老人,去年还在田间地头挥舞着镢头刨地,还能扛起一袋粮食健步如飞呢。可是现在,我的老父亲,我记忆中那个如山一般壮实的父亲,此刻却躺在了病床上。我的心忽然疼了起来。我第一次发现父亲曾经圆润饱满的脸庞上已经布满了深深的岁月的印痕。他的眼睛也没有了神采,变得暗淡、混浊甚至带着一些无助和害怕。

住院的那些日子,父亲变得更沉默了,经常一个人躺在那里恍惚着。刚入院的时候,父亲是自己走进去的,但是入院第三天开始,父亲的左腿和左胳膊就抬不起来了。尽管医生一再说明,这是病情发作的高峰期到了,随着治疗,会慢慢好转,让我父亲一定不要着急,保持良好的情绪配合治疗。父亲虽然不说话,但我还是能够感觉出父亲心里的焦灼。我知道,父亲是怕拖累了我们做儿女的,不忍心让我们伺候。父亲前列腺不好,晚上爱起夜。在住院的那几天,基本上是每隔两个小时就要上一次厕所。为了方便父亲叫醒我,我找了个空矿泉水瓶子,里面扔进去一些钢蹦儿,一晃就“哗啦哗啦”地响。我把瓶子放到父亲的床头,让父亲半夜起来的时候,一定要晃一下那个瓶子。但是父亲从来没有叫过我,也没有晃过那个瓶子。好几次我都是被床铺的咯吱声给惊醒的。我看到父亲已经坐在床上,用双手死死地撑在床上挪着身体下床。由于半边身体使不上劲儿,父亲已经累得大汗淋漓了,但他还是倔强得想要自己解决问题,他想让他的儿子多睡一会儿。

随着病情的好转,特别是父亲的腿和胳膊有了知觉,父亲也开朗了许多。在医院里,要强的父亲早早开始了康复锻炼。出院以后,父亲的生活更是有了规律。每天早上六点左右,父亲就推着姐姐买来的老年助力车外出锻炼大概两个小时。下午两三点钟又推着车围着老县城的东西大街锻炼一大圈儿,顺便把菜买回来。三个月以后,父亲基本上能够生活自理了,只是每次洗澡的时候需要我们陪同。

这种有规律的生活状态一直持续了五年。2018年,已经八十一岁的父亲再一次因为脑梗塞住进了医院。很多人以为父亲这次只能卧床,生活不能自理了。但是父亲凭借良好的身体素质和不能拖累子女的顽强意志,再一次恢复到生活勉强自理的程度。只是父亲的行动越发迟缓了,每天下午的锻炼也取消了。他更多的时间是躺在床上睡觉,或者是呆坐在沙发上听戏。

时光,像一个魔术师,将我印象中那个壮年的父亲幻化为沧桑老人!岁月的风霜吹皱了父亲那张英俊帅气的容颜,生活的重担压弯了父亲那坚挺刚强的脊梁。“儿时你拉我的手,我是你的小狗。如今我牵你的手,脚下的路,儿子扶你走。”



父亲是个爱干净的人,发病前就喜欢泡个热水澡,且每次洗澡都要搓澡、修脚。脑梗以后,虽然生活勉强能够自理,但是洗澡陪护的担子就交给我了。离家最近的那个浴池进门台阶高,热水池也比较高,行动不便的父亲感觉很费劲儿,我就开车带父亲舍近求远地去另一个浴池。

每次洗澡之行,对于父亲来说,不亚于一场辛苦的“攻艰战”。 从出屋到大门口上车这短短的几十米,父亲就要走上好几分钟。父亲的性格很要强,他习惯推着老年学步车,不用我们搀扶。我只好附和着他的节奏速度,在他后面“跟”着他走。我的眼盯着他的脚下,不断提醒他小心点、慢一些。路面上有凹凸不平的地方,我就示意父亲小心;遇到水洼,也伸手指一下,叫父亲注意点……

进入浴池里面,更是进入了“一级战备”状态!浴室里地面湿滑,父亲虽然知道危险,但仍倔强得不让我扶。他自己极其小心地检查脚是不是完全蹬进了拖靯里;然后用手支撑着床铺慢慢站起来。他左右摇晃一下身体,把手背到后面去,找到他认为适合的平衡,便开始蹒跚着,一步一步向池子挪去。我紧紧地跟在父亲后面,伸出双臂,把父亲圈在里面,生怕他摔倒。

终于蹭到了池子边上,我先扶着父亲跨坐在池子上,然后我跳进热水池试一下温度,再小心地扶着父亲抬起腿,慢慢移到热水池的二道台阶坐下来。等适应了温度,父亲再用胳膊死死地撑在二道台阶上,让身体一点儿一点儿地浸入热水中。直到父亲嘴里惬意地“嘶”地呼出一口长气,我才像打完了一场硬仗一般,也不由自由地吐出一口长气,坐在父亲旁边。起身的时候,父亲仍然先把胳膊支撑在二道台阶上,但是身体泡得有些发软,没了力气,所以我托着父亲的屁股用力向上抬,父亲才能吃力地坐在池子边上。

搓澡床比较高,也很窄,翻身极是困难。父亲用右手死死的抓住床头的支腿,把身体慢慢地半侧过来。他把全身的气力都集中在了不太灵活的左手上,一点儿一点儿拼命地翻转着。尽管我和搓澡师傅一边一个小心地护着父亲,可父亲似乎总觉得“危险”,所以每次翻身都要把父亲折腾出一身的汗。但翻过身来的父亲很享受这一刻的轻松,他稳稳地趴在床上,闭着眼睛,脸上露出惬意的微笑。父亲的背已经很粗糙了,甚至有些扎手。一圈接一圈的老年斑附着在父亲瘦骨嶙峋的躯体上,不管如何用力去搓,用水去冲,这沧桑与凄凉的“老年斑”却没有丝毫消退的迹象,只是让父亲背部的颜色有一点点发红而已。我下意识地盯着搓澡师傅的双手,只希望能让父亲觉得再舒服一些,祈祷着指缝中流逝的岁月能慢些、再慢些,让我陪伴父亲洗澡的时间能多些、再多些……

该洗头了,父亲坐在凳子上,闭着眼,安静地等着我。我把洗发液倒在手上,先用掌心均匀地涂在父亲头上,把头发浸湿,再用指尖轻轻地揉着父亲的头皮。父亲的头发抗不过岁月风霜无情地摧残,早已灰白了,没有光泽,稀疏凌乱。为了不让泡沬呛进眼里,父亲的手上总是拿着一块提前准备好的干毛巾,时不时地擦一下眼睛。我时而用力,时而轻轻地挠着——我知道父亲最喜欢的就是我给他按摩头皮了。此时,父亲像个听话的孩子一般,安静无语。有时候,嘴里会念叨几句“你小时候洗澡可不听话了,给你洗头老躲着,给你搓澡你老是咯咯地乐,弄得哪儿都是水……”

听着父亲的唠叨,我的眼眼湿润了。透过热气腾腾地蒸汽,我注视着父亲那弯曲的身体,仿佛看到里面那颗八十二岁的心脏,还在顽强不息地跳动着。父亲啊,你肾脏里的结石,不知道现在到底有多大了,还有多少颗呢?但愿别再让你经历排石的痛苦煎熬了。我想看清楚你的血管到底有哪些地方堵塞了,那些血栓到底是怎样硬化形成的,以后有没有可能完全治愈呢?可是我什么都没能看见,浮现在我眼前的,只是一张老树皮一样的脸,和一段枯树般老迈的身躯。要站起身的时候,父亲终于紧紧地抓住了我。也就在这一瞬间,我知道,我的双手是决不能再松开了。

进村以后,父亲总是让我把车窗摇下来,让我把车开得慢点、再慢点儿。父亲会大声地和邻居们打着招呼,大声地说“洗澡去了!”那语气,显得那么得意……

“时光时光慢些吧,不要再让你变老啦!我愿用我一切,换你岁月长留。我是你的骄傲吗?还在为我而担心吗?你牵挂的孩子啊,长大啦……”车载收音机里正播放着筷子兄弟那首熟悉的《父亲》,我别过脸去,没有让父亲看到我已热泪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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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予欲无言,原名张国瑞,安新县教师进修学校高级讲师,安新县作家协会副秘书长,保定市作家协会会员,河北省教师教育网特约通讯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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