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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特稿】刘素朵||家在淀南刘李庄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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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8-6 01:31:2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IP:山西
      在这段长长的叙述诗里,可以看出大约每两行就是一个故事... ...

      二姑母生于1916年11月,1942年5月16日正式入党,是一名具有77年党龄的老党员。抗日战争时期二姑夫是村党支部书记。夫唱妇随,在国破家亡之际临危受命,任妇救会主任,毋容置疑二姑家成了抗日堡垒户。在敌寇频繁的三光扫荡下,度日已是艰难,但人们还是节衣缩食的支援前线。二姑家带头捐款捐粮,组织全村妇女做军衣军鞋,挑灯夜战,无怨无悔的支持前方战斗。梁庄是抗日根据地,家中曾瞒上瞒下掩护救治过多位八路军战士,整日整夜提心吊胆。那时自家都有小木船,缺米断粮就去淀里捕鱼捉蟹,尽量满足伤病员的补给和营养。悉心照料,直至脱险痊愈,再辗转联系军区护送战士平安归队。在那些烽火连天的岁月里,多少年轻的战士为了保家卫国背井离乡,但这里永远是战士修养的家园,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

      那个时候,梁庄村属任丘县。而任丘交通便利,军事地理位置最重要,所以时常有战斗打响。1940年隆冬,有任丘县大队的七位八路军伤员,从前线撤退到村西芦苇荡的七道沟,由刘李庄村的马俊义(三姑夫)和刘小葵负责护送。当时二姑母和本村的梁大晶秘密送情报和食水,饭菜还没吃上几口,就听到敌人快进村的消息。为掩护伤员尽快撤离,身怀有孕的二姑母一不小心就重重的跌倒在坚硬的冰面上,当时情况紧急哪还顾得上自己的身体,强忍腹痛完成组织交给的任务。偷偷回到家的二姑已经体力不支,身下见红也不敢声张而致流产。在那个非常时期,为了工作没有机会和时间静心将养,而后又再一次的重创下流产,不能及时治疗而作下了病,渐渐地再不能怀胎生育了。尽管是解放女性,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上有公婆,下有小姑子,在封建思想还很严重的农村没少被婆家人奚落,境况堪忧。  抗日战争时期,在关城驻扎着军医院,每天都会有大批伤病员从前线撤退下来。二姑母和姐妹梁小弟、杨老胜、自带着干粮,每天都要早出晚归的撑着小船去关城“缝、洗、连”,照顾伤病员。每天的任务量很大,还要冒着生命危险防备敌机的狂轰乱炸。

      在梁庄,烈士梁玉增的英雄故事家喻户晓。1942年的初冬,时任农会主任的梁玉增(36岁)不幸被捕,在日伪军冰与火的百般折磨下,这位钢铁的汉子到死也没有吐出支部的半个字。当日伪军扬长而去,众乡亲把烧焦的遗体抬回家,是二姑亲手把烈士脸庞擦拭干净,剪开粘肉的血衣,用缝洗组的衣服收敛掩埋,梁庄村民无不流泪,气愤填膺......在梁庄座谈会上的倾听,惨烈的场面令我揪心、握拳;在表姐的记录中,二姑的举动令我含泪动容。拨开岁月还在滴血的伤痕,我仿佛看到一位坚强的女性,怀着万分悲痛的心情,一手抚胸哀怅,一手握拳愤慨!烈士壮举,撼天动地。

在这首长达868字的诗句里,有抗日将领的巧妙周旋、有八路军战士的英勇顽强、有革命先烈的大无畏、有姑父的睿智勇猛、更有二姑母的含辛隐忍、果敢坚强... ...没想到这是多少在电影、电视剧里看到的情景,就发生在自己亲人的身上。这段由血泪凝成的诗篇里,字字句句都投射着共产党人坚贞刚强的铁骨和不屈不挠的民族精神!我不知道在这片红色的土地上,还有多少位像二姑夫和姑母为和平而默默付出的人,但如此高龄的在整个淀南也就非二姑母莫属了吧。说来骄傲,但更是担忧。忽然很想念姑母家门前那条小河,还有河上那座古老的小木桥,小的时候每次去二姑家就总喜欢站在那座桥上,向下看东来西往的小船慢悠悠的摇桨而过,看岸边二姑辛勤忙碌的身影... ... 2019年07月10日深夜

(五)三姑夫

  在刘李庄村,三姑家住村子偏西靠北,早先是两层的小楼,是刘李庄村独一户有楼房的人家。在儿时的记忆中楼房只有大户人家才能住得起,先前听父亲讲起过三姑父(马俊义)家,家境殷实,祖上驶大船,上保定、跑天津、富甲一方。三姑夫从小上私塾,少年老成、聪明睿智、练得一手好毛笔字,尤其是那手气势雄浑的颜体,方正茂密、庄严苍劲。都说字如其人,字是书者心灵人品的写真,我看一点不假。

   在我儿时的记忆中,姑夫的面容上常常写的是“严肃”二字,楼房二层更是禁地,不容许小孩子随意涉足。记得有一次贪玩,趁姑父不注意时我和堂姐偷偷地、小心翼翼地踩着木楼梯上了二层,隐约还记得二楼有不少的书籍和字画。只是还没及细看,就被三姑发现,让我们别声张悄悄下了楼梯。那时只知道三姑夫喜怒无常,却不知道是在解放战斗中被炸弹伤了神经,病症时有发作。

   三姑夫1927年09月生人,17岁就参加了革命。1943年腊月,日寇在白洋淀地区的横行掠夺日渐猖狂。冀中军区下令任丘地方武装,要在一月内端了鄚州据点,歼灭驻地日军小队长——小久保。擒贼先擒王,更何况这个丧心病狂的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早就成了当地的武装游击队的消灭目标。为了打消敌人的嚣张气焰和彻底歼灭日寇,三姑夫和战友们在日寇必经之路——小白河河套内设下了埋伏,等待时机。果然不出所料,日寇乖乖地钻进了我军的包围圈,在敌人距离我军只有三十公尺的时候,我军向敌人猛烈开了火,敌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搞得蒙头转向,还没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已经是死伤过半。在这次漂亮的苟各庄伏击战后,三姑夫因缴获了日寇的一挺重机枪而荣获战功。据表姐(马莉华)讲,三姑夫还端着这挺重机枪被光荣地刊登在了当时的《冀中导报》,后来他又参加了大大小小的多次战斗,随部队辗转各地,经历了无数次硝烟战火的严峻考验。

   最后一次战斗,是1948年拿保定西关(解放保定)时,在屡攻不下的情况下,三姑夫自报奋勇去炸碉堡。是夜,探照灯来回扫射恍如白昼,三姑夫和另外两名战友在重机枪的掩护下到达碉堡的爆破地点。点火顺利,但在点火之后数秒爆破筒不响,而复去观察,谁料这时爆破筒却响了,人被炸的血肉模糊,命在旦夕。还好,不省人事数天,姑父命大终于在和死神失之交臂后醒了过来。那时,姑父被救治在称为“抗战大后方”的——安新县同口陈调元故居。三姑夫是从阎王那里转了一遭后捡回了一条命,只是耳朵被震聋不会说话很多年,脑神经严重受损,保定民政局给下发了《中华人名共和国残疾证》,因战残疾等级六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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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脱离危险后,浆养在家。在姑母的尽心调理下,慢慢恢复了健康,直到晚年依然勤于书法。姑父在新时代力争上游,为国家精心培养了二表姐(马醒花)和二表哥(马为公)两位优秀的大学生,后来又参与了安新县志的编排工作。光阴荏苒,多少年的岁月艰辛,只有姑父和三姑自己知道。自古忠孝不能两全,由于战事紧张没有回家的机会,这些发锈的军功章都是姑父带着上战场的,历经枪林弹雨能保存下来实属不易。包括与战友来往的信件,珍贵的照片现在都由细心的表哥马振淀妥当珍存。

   没有高档的摄影装备,只能用手机翻拍,面对这些宝贵的历史资料不由得感叹唏嘘,肃然起敬。三姑夫骁勇善战、屡获战功、多次受到上级的表彰嘉奖,不愧为大功功臣的称号!如今姑父已然去世多年,三姑母今年也已有94岁高龄。五月端午那天,细雨绵绵,我买了炸糕去探望三姑。看到三姑面色红润,依然健朗,深感欣慰。今逢盛世,面对新区,唯愿两位高寿姑母,安然幸福,颐养天年。

注:《冀中导报》是抗日战争时期和解放战争时期中共冀中区委机关报。 2019年07月11日凌晨


(六)大姑父和大姑母

  对大姑父(张德仁)的记忆,是小时候每次去辛庄大姑母家贴在北墙山上的,一张醒目的烈士证书。证书上清楚地记载着大姑父是在河间齐会战役中牺牲,时年22岁。后来在小学三年级课本学到了课文《手术台就是阵地》,讲述的是加拿大共产党员白求恩——把手术台当作阵地,不顾个人安危,连续在手术台边工作了69个小时的故事,这才对齐会战役有了更全面的了解。“那是1939年春,齐会战斗打响了。气焰嚣张的日军刚到齐会镇就挨了当头一棒,被我军消灭了500多人... ...”。听叔父讲过大姑父自小在安州城里上私塾,十四岁就参加了革命,牺牲时任军区司令员贾桂荣的秘书。还记得88年在新安求学时去过安州中学,瞻仰过安州烈士塔,第一层的石碑上永远铭刻着姑父的大名。

  大姑23岁成了军烈属,为抚养两个儿子而守寡。天塌了,柔弱的脊梁瞬间撑起了这个风雨飘摇的家。好在两位表哥还算乖巧懂事,经年荏苒,大姑终于含辛茹苦把孩子们抚养成人。盼着大表哥成家立业,可以松口气了,谁料想一场顽疾就夺去了大表哥年轻的生命,时年22岁。升哥走后,儿媳妇改嫁,岁月的洪水又抛给大姑两个年幼的孙女。祸不单行,63年闹大水,那时大孙女(艳宅)8岁,突患急性喉炎,在那个缺医少药的年代也染病夭折了。女子本弱,为母则刚。只是一个柔弱的女子,又怎经受得住命运这样几次三番的沉重打击?挑起双肩的重任,羸弱而又坚强的大姑还是一次又一次地挺过来了......

  小时候总爱和娘去辛庄大姑家,临街的小院干净整洁,草木欣欣。堂屋虽小但雅致明亮,一尘不染。到后来大了自己也经常去探望大姑,帮忙料理家务,尤其是每年庙会我也是想着先去接大姑来家上庙。少不更事,那时只知道大姑守寡的不易和日子的艰难,却不知她还奶活了她小姑子家的孩子——贺梅姐,娘,是这位姐姐对大姑一辈子的称呼。

记得母亲常讲,我出生后百天都没出过屋,还是大姑回娘家才把我抱出去才透透气,见了见太阳。我有时也爱向大姑提起这一段往事,大姑总是温柔地笑着跟我说:“总不见日头,怕你成了小瞎子”。都说我随大姑爱笑,我也这么觉得。记忆中,大姑的右手小拇指总是弯弯的向外翘的,像极了唱戏时大姐优美的兰花指,而每次大姑来家,我也总会好奇的抚摸一番。大姑说那是扫炕时,不小心把一根针划拉到了手指里,感染化脓,但痊愈后再也不能伸直了。这轻描淡写的几句,淡然了多少痛苦的回忆,那可是十指连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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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88年在新安农技上卫校时,大姑已随二表哥去了城里定居。每逢周末,我和堂姐便买了橘子就去县城看望大姑。大姑说爱吃,所以每次去我们都会带些,难以忘记大姑看到我们时欣喜的表情,笑得弯成月牙的双眼。每当我俩走时,那不舍的神情,每次都会站在胡同口的树下,目送我们老远,直到转弯看不见.....现在想来,大姑不是爱吃橘子,那孤单的身影也许只是盼望着我和堂姐到来。

1990年卫校毕业实习后,我在家开诊所。常记得93年的冬天出奇的寒冷,从9月到10月就已经接连降了两场大雪。农历10月09日大姐突患脑出血去世了,母亲因丧女之痛一下子病倒了,大姑得知噩耗急忙赶回来陪伴母亲。大姑是小脚,那段时间走路就总说脚疼,我就用黑色毛线给大姑勾了两双软帮合脚的鞋子,脚底垫了软和厚实的鞋垫,大姑说走起路来舒服多了,而我也为我的小聪明而沾沾自喜。那次以检查伤口为名,我为大姑生平第一次洗了她的三寸金莲,要知道以前大姑是看也不会让人看的,她说太丑,每次洗脚总是藏着,我想也是因为我是医生的缘故。

  大姐离世的阴云一直笼罩着全家,看到一家人伤心难过,大姑也总是宽慰,“黄泉路上没老少,这都是命啊,日子总还得过下去... ...”。也是那回大姑提到了自己的生死,玩笑间我们有了新的约定:“我这不也是快八十岁的人了,也说不定哪天就去了呢。等我去世后,节节令令的不必辛苦跑到辛庄苇地里去给我烧纸钱,忒远。就在自家坟地朝东的的垄口那,我会飞着来取的,也算是回回娘家”。恍惚说笑间,大姑也走了二十多个年头了。依照约定,每逢节令上坟烧纸,给祖坟点着纸钱后,再去垄口给大姑送纸钱。我知道在我的声声叨念里,大姑会如约而来。泪光模糊中,依旧是大姑母那含笑的双眼、细碎轻快的脚步、洁净素雅的月白色粗布偏襟,满头丝毫不乱的灰白发丝依然妥帖地被梳拢在脑后圆圆的发髻里。

注:辛庄,刘李庄镇辛庄村位于刘李庄村西北方向,一里开外。 2019年07月15日深夜

(七)祖父

刘氏家族在刘李庄村的辈份很大,比我岁数大的或是同龄的不是叫我小老姑就是小姑奶奶,有时叫得我都不好意思,他(她)们就说谁让你“萝卜不大长的辈上了呢”。我的曾祖父(名鋆号斗才),名副其实,学识渊博,民国时期在新安董家学馆教书。曾祖母,郝庄人氏,也出自书香门第,知书达理。我的祖父(名山泉字育德)排行老大,因为家境不错从小上得私塾,不光毛笔字写得好,还自幼学医。并有幸从一位老公(太监)那里结了善缘,得了一本宫中御药房秘方《千金方》,后来学有所成在村里老宅上开了医馆,医术精湛,受人尊敬。祖母和蔼可亲、慈祥良善。日子虽不算富足,但也安定温饱。

     直到1937年,日本侵略者借卢沟桥事件伺机展开了全面侵华战争,首先侵占了保定。1939年02月攻陷了县城,沿水路迅速占领了白洋淀刘李庄及周边水乡各村,建炮楼、修工事、民不聊生。据父亲讲,那年冬天日本鬼子闯进他的家,翻箱倒柜一通搜查,嘴里呜哩哇啦也不知说什么,拿着刺刀连推带搡,把一家老小赶至屋角。祖父还算沉着冷静,一番哑语之后,才会意是要笔墨。小日本在纸上连写带比划,爷爷这才明白是要找盐。原来鬼子的一日三餐都是靠速食罐头为食,大多都是甜品,严重缺盐。最后他们把所有的盐和米粮都席卷一空,也把祖父的中药都混倒在一起,连同被砸烂的药格子,堆到院子中央一把火全都烧了!   记得曾经有种说法,日本是岛国,就连种植水果粮食的土壤都很稀少,可中国却资源辽阔,于是日本家长就从小告诉自己的孩子们要去中国抢,这种强盗思维在盐业资源上也是如此。日本在侵华的过程中,对食盐的掠夺也毫不手软,毕竟盐除了供食用以外,还是各种工业需求的重要原料,尤其对科学技术的研究也有重要的作用。可想而知,日本鬼子的铁蹄如此轻易肆虐地践踏着神州大地,日益膨胀的野心大肆对他们口中的良民烧杀抢掠,惨绝人寰。平静的白洋水淀顿时狼烟四起…...

“四万万人齐蹈厉,誓死不当亡国奴”,这是广大华夏儿女的呼声。祖父和父亲一老一小是在1943年初春一起参的军,加入到抗日组织38区队的抗日队伍,父亲那年14岁。那时刘李庄的李家光是侦查连长,而手下有一个刘李庄排,都是刘李庄的勇猛汉子,从中挑选精兵良将专门成立了手枪队,钻炮楼,搞敌工,英勇无比。很遗憾,关于祖父的抗战故事知之甚少,祖父是在1945年安新解放,随即日本在1945年08月15日宣布无条件投降时退了伍。那个年代,百废待兴,虽然缺吃少穿,但生活也日益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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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调百药医疗百病,集千方广济千家”。对这一副楹联祖父尤其钟爱。每逢快过年,祖父家里的大八仙桌子上,总会有一尺多厚的红纸,来预备给村里的父老乡亲写对联。平日里更是以精湛的医术服务于乡里,不收取任何费用。祖父精通内外科,最善医治疮毒,用田间随处可见的野草,就能治愈顽疾。那年邻村辛庄有人来求医,是长在右膝盖上的疔毒,久治无效慕名来请祖父瞧病。人是用椅子抬来的,祖父打眼一看,怪不得一直不好,这是传说中最难医治的人面疮。这种疮毒很有特点,在行的能在此间仔细分辨出人的五官,而现下这位的疮毒已透过腠理吞噬骨脉,怎会不疼痛难忍。祖父二话没说,先把创面清理干净,然后在敷上自己调配的草药,在口部施以重剂,日换药一次。由于治疗得当,不久便去腐生肌,顽毒痊愈。
父亲那时也生了一种疮,在颈后,手刚刚能摸到的地方,俗称上搭背。来势凶猛,并迅速生脓,而祖父在清脓之后,只用一味药——马齿苋,连敷两个礼拜就治好了。村里以及邻近村庄也都纷纷慕名而来,而爷爷也是开方拿药治愈了不少疑难杂症。在当时和白庄村的白丹碧爷爷是至交,二人常在一起泼墨品茶、切磋医术技艺,不分彼此。父亲在时给我讲过很多关于祖父治病救人的故事,也给我传授:“但凡疮疔,不怕红肿高大,就怕黑紫塌凹”,这是祖父的真传。“悬壶济世,忠厚传家”,是祖父的家训!2019年07月17日深夜

(八) 父亲

手捧着父亲这帧泛黄的小照,心情久久不能平静。陈旧的照片遮掩不住父亲英俊刚毅的面容,军装上斜挎的是一道长期带盒子枪留下的印记。小小的照片定格着父亲当兵的历史,也是父亲投身战火硝烟保家卫国的见证。

   父亲属小龙,生于1929年03月。听父亲讲过,他幼时和叔父在本村的刘家庙学堂(刘李庄村委会旧址)读书,每逢去学堂都腋下夹一块石板,石板大约有16开纸那么大,四周镶嵌一寸宽的木框。那时候纸笔还很昂贵,上课时老师用粉笔在黑板上讲课写字,学生们用石笔在石板上做题写字,粉笔太贵学生用不起,石笔也是天然石料,是一种很软的白色滑石,写字清晰耐用。在石板上写了作业,老师过目后可以随时用布擦去。而大多男孩子都是用手直接擦,也有的索性用袖口,时间长了袖口结板变得乌黑锃亮,手也是脏兮兮的。父亲是从不会这样的,他从小受家庭的熏陶就爱干净,常记得他说过:“你们爷爷行医,不光教我们讲卫生,而且日常生活也必须要收拾的有条理”。
  那时候虽然时局不稳但生活还算平乐。到1939年,乌云滚滚,淀水沉沉,美丽的白洋淀最终成了硝烟弥漫的战场,家里就再也没有了安生日子,更别说上学了。1943年冬,14岁的父亲和祖父一起参军到38区队,辗转于地方游击抗日战场之间,架小船、穿苇荡、进炮楼、搞敌工,接受人生不同寻常的历练。
18岁时在石家庄给一个徐姓政委(山西太原人氏)当警卫员,并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1947年4月参加了拿胜芳(胜芳保卫战)战役、同年参加了解放石家庄战役。那年初冬骑着一匹大灰马护送徐政委的家属回山西老家,据父亲讲是在政委家吃的菜籽炸糕,并多带了一些当做回程的干粮。由于归途中日夜疲劳又缺乏草料,大灰马体力不支而死,父亲心疼的趴在战马身上大哭一场。那个时候联系不上部队,父亲怕归队后没法向组织交代,无奈之下就偷偷把死马剥了皮,然后背着大马皮日夜兼程的赶回部队,一直走了两天两夜……可想而知,鞋子磨穿脚起泡,整个人也瘦得脱了形,受尽颠簸劳顿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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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8年间在河间追随张海泉(后防供给处处长)参加后勤工作。在1949年1月参加了解放天津战役后,和大部队走散......后来有部队通讯员来村寻找刘长海(父亲在部队的名字),而打听村里不知有其人,那时也是秘密打探。又过了一个月,村里有李大发,知道内情才告诉了父亲。但为时已晚,父亲再去寻找大部队时,驻地所在的部队早已随大军南下。阴错阳差,父亲自此和部队失去联络,把党籍也丢了……每当说起这段当兵的历史时,父亲也是捶胸叹气,但我也暗自庆幸,不得不承认这也许是冥冥之中命运的安排。

前几天和二姐提起了父亲,二姐说:“你忘了?咱家以前用的烧火棍就是一把日本鬼子的战刀,就是咱爹从战场上带回来的”。“咱爹机灵,跑得快,是拿着小红旗指挥放炮的,一声令下,点火,咱爹已经跑出好远... ...”而我也记得母亲曾提起过,父亲有一张骑着高头大马、身挎双把盒子枪、胸前佩戴一朵大红花的老照片,在外祖母家。那应该是父亲相亲拿去大马庄给我外祖父和外祖母看,外祖母喜欢就留下了。母亲在我们的怂恿下也曾找过想要回来,但兵荒马乱的早已遗失。

战刀、小红旗、大红花、盒子枪、高头大马......这一切模糊而鲜明的物件之后又隐藏着多少关于父亲抗战的光荣历史?无数的断片在脑海中悬浮,根本无法连接在一起。很后悔父母在时没有仔细问过,更无法还原父亲的整个随军、甚至立功受奖的过程。而像这些潦草的文字,现今也只能作为一个毫无头绪的概述吧。寂静的深夜里,捻一截苇子的清香,发涩的芦笛声嘠然停歇在父亲的肩头,无限的愧疚中,任泪水潸然而下... ...2019年07月18日深夜

(九)母亲  

时值初伏,草木扶疏的院落经过一天的高温暴晒又进入了一个安静平和的夜晚。月亮的清辉透过宽敞的玻璃窗柔柔的洒落在我的身上,透过斑驳的树影,母亲的目光和月光一样的湿润,风扇不停转动的声音连绵成母亲低沉的絮语——
   1939年日本侵略者铁蹄踏进了水乡平静的小村庄——大马庄,修炮楼,建工事,疯狂对白洋淀地区进行了侵略。那时候你姥爷开着饭馆,饭菜做得远近闻名。由于日本人的停留驻扎,不得已迎来送往日本人。我那时候大概7、8岁的样子,那时的小日本刚进淀区,对地理环境不熟悉,所以不敢轻举妄动,见了小孩子也是喜欢的,俗称傻日本,我还吃过日本鬼子的洋糖。但自从村里出了汉奸、白脖儿、才有了他们惨无人道的三光和扫荡。
   因为村里来了日本鬼子,大家都不敢随意走动,大街小巷常常空无一人,死气沉沉。记得那天,你姥爷还在饭馆忙活,家里的院门早早落了锁,我和你姥姥、三姨、四姨、在屋里偷偷的织席,就听外边由远而近响了两枪,紧接着就是砸锁踹门的声音。我们娘几个赶紧缩在炕角、捂上棉被、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就听院子里有一个日本兵乱叫乱嚷,长长的刺刀几次戳进纸糊的窗户,屋里窗台上的梳头镜子应声而碎......还好那个日本兵大概是单枪匹马,也摸不清屋子里的情况,没敢擅自行动,在院子里一通折腾,最后逮了一只老母鸡才算离去。我们娘几个吓得哭作一团,后来才知道他们是在搜捕一名游击队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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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躲避日本鬼子的扫荡,你们姥姥教我和村里的其他妇女一样,用锅底黑抹脏自己的小脸。常常也是拽着你姥姥的衣襟,跟着众乡亲钻进芦苇荡深处,挨饿受冻,甚至几天几夜的不敢回家,整天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但有风吹草动,因为怕暴露行踪,为顾全一村老少的性命,曾亲眼看见嗷嗷待哺的婴儿被活活闷死在她母亲的怀中,惨不忍睹,却只能默默流泪... ...

  那一次是在隆冬,小日本在村里搜出了共产党员,全村的老少被赶到了村头集合。在这帮禽兽的百般折磨拷问无果下,日本鬼子用大刀凶残地砍去了这位英雄的头颅,一腔鲜血染红了皑皑白雪,芦风萧萧,残荷呜咽,天地一片昏暗......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母亲9岁参加了儿童团,14岁被吸收为预备党员,之后组织识字班,秘密参加妇救会,宣传党的政策,为游击队站岗放哨,参加抗日工作。母亲属羊,生于1931年02月22日,1948年5月23日被批准为正式党员,那年母亲18岁。 母亲是一个普通的农村妇女,勤劳淳朴,温柔善良。但恶劣的历史环境又养成了她倔强不屈的性格,使她在风霜雪雨中成长为一个优秀的共产党员。

   我常常在想,大马庄在刘李庄的村子正东不过一里之遥,母亲和父亲却都在幼小的年纪不约而同的走上了抗日的道路,而在解放之后完美结合,这也是一种修来的缘分吧。母亲谨小慎微,父亲宽怀大度,在我的记忆中父母从没有争吵过,那些“好婆婆”和“五好家庭”的奖状,也是邻里的肯定更是政府的褒奖。平常的日子里,母亲介苇、织席、打理家务,父亲在工商所当大师傅给人做饭,除了把里里外外归拢的井井有条,还在小院里种几畦时鲜的蔬菜间或芬芳葱茏的花草树木,空闲时还得帮母亲投苇、碾苇。所有的日子总是在四季轮回间有条不紊地忙碌着。拉近昔年的镜头,总是温馨的画面。每当早晚吃饭时,小饭桌在热炕上一放,随即端上的就是父亲的小酒、油炸花生米,母亲的热菜热饭、香甜的窝头馒头.......这可口的饭菜还有甘洌的酒香时常回味在我的脑海心头,一个又一个儿时的场景也会不期地回归到我长夜萦回的梦中。
六月入伏,气温渐渐增高,经过了一场雨水空气更加燥闷,没有一丝风,一只蝉躲在树叶里无休无止的鸣叫着。天地之间就像是一个大蒸笼,压得人简直喘不过气来。想着床箱里的衣服怕又受潮,才恍然想起又到了每年晒伏的日子。记得在娘家时,每年这个时候都要帮母亲翻箱倒柜,把过冬的棉衣棉被都拿出来晾晒一番,母亲说是晒晒不着虫,去霉气。而我也很乐意和母亲一起劳动,在进进出出、摊摊晾晾之间有一搭无一搭地说着话......

  传承母亲的习惯,每年伏天我也会把棉衣棉被都晒晒,而其中有一件压箱底的宝贝——母亲的嫁衣,也是必须要晒的。阳光正好,翻开箱底,默默地拿起这件衣服,就好像母亲站在了眼前。轻拂岁月的浮尘,抖落了一地陈年的光景。这件嫁衣在我结婚时母亲给了我一件珍贵的礼物,这是一件手工的半棉旗袍,典雅的紫红色,缎面、里子是蚕丝绒,细致的盘扣、修身的裁剪、精致的手工刺绣,处处蕴含着东方文化不可言喻的优雅韵味。能想象得到,母亲出嫁时应是入冬时节,水路曲折、芦花飞雪、母亲穿着它该是如娇艳的红莲般亭亭玉立,光采照人。母亲说:“收揽着吧,以后看到它时也是个念想”。记得母亲还有另外几件衣服也很精致,都被她改小给姐姐们穿了。唯独这一件没舍得毁,留了下来。
   在我的记忆里,母亲的身体总是那么健康硬朗,辛劳了大半生没得过什么大病,更没住过医院。但就在2010年的冬天,母亲时常咳嗽,总说胸痛,在家里治疗一段时间未见好转。就去了任丘县医院就诊,一系列检查之后说是胸膜炎,又治疗半个月仍然不见起色。再去安新县医院却被诊断为肺癌晚期,又去保定确诊依然。那已经是2011年春节前夕,心碎了!天塌了!拿着这张白纸黑字的诊断书直叫人胆战心寒。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微风四起,蝉鸣嘶哑,母亲弥留之际的浅浅叮咛似乎又回荡在耳边。母亲是在2011年07月01日,农历的六月初一凌晨去世的,悚耳的惊雷和瓢泼的暴雨来势凶猛让人猝不及防。或者这是母亲在冥冥之中选定的日子——党的生日,那个时刻国歌嘹亮,天安门上五星红旗正冉冉升起,在婆娑的泪眼中凝望着覆盖在母亲身上的党旗,更是格外鲜红!
我知道,父母不能陪伴子女一辈子,但“人,即使活到八九十岁,有母亲便可以多少有点孩子气。失去了慈母便像花插在瓶子里,虽然还有色有香,却失去了根。有母亲的人,心里是安定的”。——老舍《我的母亲》中的这句话,尤其沁心入肺。2019年07月22日深夜

后记:
就这样任纷飞的思绪解锁时空的密码,一次次开启岁月的门扉。脚步往复在儿时熟悉的小路、水淀、冰河、木桥、老屋... ...浮动的微尘迷蒙了光影,记忆的碎片在敲敲打打中堆砌成文,朦胧的泪光中是亲人们微笑而慈祥的脸庞。14岁!多么美好的豆蔻年华。当新时代的宠儿们安然的坐在教室读书,赖在父母身边撒娇时,而我的长辈们已经是经过战火的洗礼,成长为一个又一个坚强的革命战士。丹心酬壮志,热血铸军魂!安息吧,我的亲人们!   国富民强,中华盛世,雄安的确立已经让这方故土发生的潜移默化的变化。2017年04月01日千年大计,雄安新区成立了,规划中的刘李庄特色小镇开建在即。世世代代生活在这片沃土上的人们面临峥嵘巨变,传统的生活方式和生活环境将迈上新的高度。淡淡的乡愁加杂在文字中,雄伟的蓝图正缓缓铺展。
就在这篇文章艰难的问世前不久——六月中旬,二姑母因行动不便摔了一跤,身体便每况愈下,再也没有站起来。表姐(马莉华)难过地告诉我,那天屋里没人,她在外屋分明听见二姑母在里屋的喃喃自语:“我这一辈子,怎么也没留下个一男半女... ...”。二姑母是在2019年07月11日晚去世的,走的时候没痛苦很安详。恸哭灵前,泪水打湿了二姑母身上鲜红的党旗,真的很恨自己没能在二姑母健在时发表此文,深感遗憾!
出殡那天,梁庄村书记在二姑母的灵堂前组织党员开了追悼会,宣读了致辞,给二姑母不寻常的一生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二姑母灵前的挽联是:“福寿双全年过百,梁庄亘古第一人”!

醉思仙•悼姑母

词/叶子

断人肠。正朱炎酷暑,服孝梁庄。

念亲亲姑母,声泪棺旁。

焉能忘,承膝下,五代梦同堂。

迈金莲,举玉步,妙姿轻舞斜阳。

一百零三岁,饱经岁月沧桑。

沁松魂梅韵,巾帼刚强。

忠于党,经风雨,抗敌寇、保家乡。

静安眠,白洋畔,墨林存志流芳。

2019/07/14




2019年07月25日凌晨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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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刘素朵,网名叶子,家在白洋淀南,乡村医生。爱好文字,安新县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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