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前言:
不知是琐事所致还是真得老年痴呆了,分明记得明天是周三,可突然看到原来今天已至……
还好时间并不算太晚,赶紧进行排版编辑,只是这“前言”似乎将不如往日那样“宽松”了。
相信在看到后半部正文时,大部分客官对于杨掌柜到访詹家的行为,或许会有些意外,但不得不说,商人之事本当以利益为先,想通这点,也就不足为奇了!
——碧水白洋
《淀上人家》(七十四)
人勤春早忙整地 夜冷月明说客来
“人勤春早”,元宵节一过,白淀洋就开通了。满淀的春水,在春风里荡漾。满怀希望的乡亲们,从含苞的杨柳枝头,收到了新的一年大丰收的预报。人们惊喜得互相传递着,互相鼓动着,奋身投入开春的生产劳动,追赶着过好日子的梦想。
正月十六,百胜,和红灯就把所有引种蓼蓝人家的主劳力,请了过来,他们把能上船使罱子,撑捎子的人搭配好,先定下来,又把所有的不善于上船使罱子,撑捎子的人组织在一起,让他们负责干旱活,整地,打落地,到罱子船上泥的时候拉泥。通过比较,商量,定了标准,一只罱泥船两个人,每天完成十二船泥的指标可得两个工,干旱活的不管是整地,还是拉泥都每人每天一个工,干活的不分谁家的地,挨盘按地的位置赶着走,最后再按每人出工多少找平衡。这样就解决了有的人家,出不了罱泥船,到了清明之后还上不去泥的问题。商量好之后,干旱活的四五十个人,由红灯带头,当天就下地了。因为水冷,罱泥船,得二月二之后再开工。干旱活的们,打着同乐会,五虎会的大旗,首先大战池淤淀。他们只按地形,地势打落地,保留下了每家每户地界子上绑的芦草把。把地面上的荒草,芦苇割去,又把中间太高,边子上太浅的地方用锨掘了土找了平。人多干活,因为人人心里都有了过上好日子的希望,个个积极肯干,没有耍滑头,投机取巧的。而且说说笑笑,歌声不断。
都说是“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正月十五的月亮都说是最圆的。是的,它在瓦兰瓦兰的天上挂着,一抬头,它就是圆的。可你再细看,它的圆往往也是半边满,半边虚的,虚的那面也可归圆,但整个给人的印象就是不太圆了。而十六的月亮只要挂上高空,它的整个圆上,无有一处不向外溢着,充盈的银辉,于是,你就会想,啊,这才是最圆满的月亮!只是,它要比十五的月亮晚出来半个时辰罢了。
正月十六的晚上,詹家寨村,经过了上元节的欢腾和喧嚣,又经过了劳力们在池淤淀一天的欢声笑语的劳动,也许是有点累了,需要安静的休息休息了。那个比十五还圆的月亮,照在水乡的寨子上,一片银白,一片静悄悄,詹家寨睡了。
但是詹家大院里的人们并没睡,首先是詹得利刚刚连哭带闹的折腾了一溿儿。他大喊着,不给他大爹报仇,他誓不为人,不告倒任丘县,死不瞑目。他冲着詹二先生又喊又叫,还挥拳头跺脚。筱夜香又哭鼻子又抹泪,说:“破家荡产也不能受‘穷种骨头’们的欺负。”又哄詹得利,又劝詹二先生。詹二先生只是咕噜咕噜地抽着水烟袋一声不吭。正月十四上午,他们亲家曹伯龙不顾将开河的凌水,雇了个拖床,连爬带滚的来到了詹家大院。他说自己,过了年后,又到河间衙门去了一趟,见了水师爷。水师爷答复说:那五千两银票上下运动,到了臬台衙门。臬宪大人调张知县上去过问此案。臬宪大人当着张知县的面用笔批复:“《任丘水利兴替录》是为孤证,孤证不立,不足为据!”可张知县,当场在自己怀里掏出了你贾家池淤淀,伍佰多亩的地契,双手交给了臬宪大人说:“属下手里存有当年他詹家把地卖于任丘县时,交出的原地契,请教臬宪大人,这可不可以作为证据?这还算是孤证吗?”臬宪大人细看了那伍百多亩的地契,徜徉片刻,说:“此案,又结外生枝,须上报巡抚大人明示。”水师爷说:想不到这么点事,还得闹到巡抚大人那儿去解决了,好在我有个师兄在巡抚衙门当师爷,告诉你那个亲家,叫他家再准备一万两银子,我拿去巡抚衙门打点,在巡抚衙门咱就准能翻案!
为了赶凌水,怕回不去新安了,曹伯龙说完这事就上拖床走了。可詹家大院马上就炸了锅。首先是詹得利就跳着脚的骂,“水师爷就是个盖垫嘴,翻过来,掉过去也没个准儿。”詹二先生则搓着手说:“‘宁跟好人打顿架,不跟恶人说句话’,张虎狡诈阴险,是个典型的恶人。他玩了个‘老鼠拉木锨,大头在后边’,一截一截的出证据,勾咱们一回一回的上套,如今,咱想回身也难…。”筱夜香则尖声厉气的嚷:“回身,怎么回呀?八千两扔进去了,连个‘呯吧儿’也没打,就这么算拉倒了?也太便宜了‘穷种骨头’和山东刁儿他们啦!”
这几个人,在一块儿又嚷,又骂。晚饭都没心思吃,詹得利在堂屋,又是一蹦三尺高,说日子不过了也要把官司打到底。筱夜香又是哭哭泣泣要为她“大哥”报仇,可一提起再拿出一万两,就又长嘘短叹舍不得。闹累了,他俩各回各屋去了,詹二先生也懒得点泡子灯,一个人,躺在摇椅上,有一口没一口的抽自己的水烟袋。月光,从下栅子透过玻璃窗照进来,投射在他的脸上。他也像他哥、詹大善人一样,长着好长的寿眉,花白的寿眉在他的深眼窝上面,像雨厦子一样遮挡了明亮的月光,所以他不用瞇眼,躲避月光的照射,相反的,他的眸子,在寿眉遮挡的阴影里,倒“出溜出溜”的反射出些许幽微的亮光。
堂屋门外有人咳了一声,然后棉门帘一动,进来个人,是甄良才,一欠身说:“二老爷,有人求见。”詹二先生无精打采的问:“谁?”甄良才说:“高阳商会会长杨木森。”詹二先生马上从摇椅上坐起来:“怎么他这时候来了?”甄良才说:“嗯哪,在咱们后边下坡下的船,直接就到咱们这儿来的。”正说着,门外又有人说话了:“`莫放春秋佳日过,难得月夜故人来' 呀!”说着一掀门帘就进来了,“怎么,二山先生,寒夜有朋友造访,也不肯赐一杯青茶喝?”说话的人,一进屋,是在逆光下,屋里又黑,还真认不出是谁。但前边有人报道,从声音,二先生也听了出来了。他马上站起来说:“哎呀,是杨会长啊?怠慢,怠慢!良才,快点灯!嫚子,上好茶,招待贵客!”甄良才点上了灯,使女嫚子也沏好了茶端了上来,詹二先生请杨木森入座,自己也在八仙桌旁的另一个太师椅上坐下。他说:“早春,开河的天气,再有点夜风,还是很冷的,一路风寒,先喝一杯热茶暖一暖身子。”杨木森搓搓手说:“今年春早,凌水是淀面上才开通,沟濠里还没开,我是从高阳绕赵北口,打北淀里串濠,在烧饼庄雇了条船才过来的!”詹二山说:“这么远,凌一程,水一程,可辛苦了先生了!”杨木森说说:“没办法,事情已很急了,我不来,你家就真陷进去了。”詹二先生说:“我家的事,杨兄莫非已知一二?”杨木森说:“你家状告任丘县,是民告官,这是直隶官场上的大事。我在高阳,高阳王知县和我过往甚密,你这官司的一举一动,我岂不知道的一清二楚?那次在二十三大集上,我到你跟前,特意在你耳边说‘官司切不可再打下去,赶快撤诉,不然必输无疑!不可收拾了。’你听了,还连说‘迷途指航,迷途指航!’我以为你已知我一片苦心,谁知你下来就又给河间府送出五千两贿银。”詹二先生懊悔的一撴水烟壶,说:“咳!我当时正关注着和东头的打架的事,你说什我根本没细听。只听你说,‘快撤!不然必输!’我恰可看见东头的钟穷骨头,和山东刁儿带人来了,他们人多,我再打,不是‘必输’吗?我就赶快叫我家的人撤了回来。”杨木森叹了口气,“咳,这也是天意,一句话没听清,叫你又白折进五千两白银。”詹二先生心里自是懊悔不过,不过,他心里也就真的惦量出了杨木森的份量。就隔桌子向杨木森郑重地拱手说:“欣甫先生,月夜凌寒,车船劳碌,夜半到此,必有教于我。”杨木森看着詹二先生说:“在下虽不才,但眼看着,先生家一套好资财,不能用在‘实业救国’的运作中,而被官府这个血盆大口吞没,使你一家跌下万劫不复之渊,岂不令人扼腕。”听杨木森说出这话,詹二先生的后背都一阵发凉,就缓缓举起茶碗说:“愿洗耳恭听。”杨木森说“府上的情况,在下还是略知一二,请先生请出令郎和令正一起说话。”
詹二先生在西配房叫出了詹得利,在东配房叫出了筱夜香。他俩还没睡着,被叫出来,不知为什么事。詹得利早已见过扬木森,他只知道他是和“穷种骨头”们是一伙的,就没拿好眼看他,拿个板凳就要打横坐,詹二先生说:“无礼!还不过来见过欣甫叔叔!”詹得利勉强拱了拱手说:“见过杨会长。”筱夜香也扭着腰肢过来万福道:“杨会长万福金安。”杨木森忙站起来一一拱手还礼。詹二先生向筱夜香吩咐:“欣甫先生夜半造访,一路风寒,快叫厨房烫一壶老酒,整几个小菜,暖暖身子。”杨木森说:“谢过二山先生,今天就不用酒了,只说话。话如果说的不顺耳,请原谅一二则可。”詹二先生说:“有话就请直说无妨。”
…未完待续…
文//金恩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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