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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实】一个抗战老兵的回忆(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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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8-16 21:48:5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IP:黑龙江哈尔滨
一个抗战老兵的回忆   


作者/宫纪斋



一个抗战老兵的回忆

(二)

大清河战斗 大官亭入党

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爆发,日寇开始了全面的侵华战争。
7月中旬,我团从石家庄出发北上抗日。先开到任丘,呆了约一个月,于8月底开到了安次、永清一带。那一回,我们一宿跑了一百一十多里,紧着吃了顿小米干饭,天明赶到了阵地。在永清境内大清河堤南,与日本鬼子打了第一场硬仗。我军在大清河南岸,日军在大清河北岸,隔河对峙。日本鬼子装备精良,地面有机枪大炮扫射狂轰,天上有飞机侦察轰炸,压得我军抬不起头来。再加上我军所处的地理位置也不好,几乎没法隐蔽,部队的兵力、武器、装备都不行。在我团西侧的六九二团约一千五百人死伤了五六百,阵地失守。我团官兵也伤亡不小,三营的两个营长都阵亡了。一直打到了天黑,我们饥渴劳碌,死伤惨重。这是一场败仗。但我们第一次叫日本鬼子知道了,在中国的土地上不能随心所欲、横冲直撞。
大清河一仗,我上了前线,拿着马枪,带有一盘子弹(5粒)但没打。我的任务主要是带着枪跟着首长们,并随时传送口头通知。比如哪连所处位置在哪儿,哪儿有伤亡,敌人火力情况等。与团部特务连侦察员老得取得联系。我在枪林弹雨硝烟弥漫里钻,枪炮声震耳欲聋,把河滩的沙土打得开了锅,冒了烟。嘎嘎咕咕的枪声呼啸着在耳边炸响,亲眼见到了被敌人炸死的干部战士的壮烈情景。
那是八月,高粱快熟了,我们躲藏在大清河滩上的高粱地里休整了两三天。接着,我们又南撤,南撤时又经过任丘。走到任丘县与河间县交界处,在卧佛堂村的大庙里,我们吃了顿饭,杂合面捧子。休息时,团宣传队长教我们学会了《国共合作歌》。
我们继续南撤到饶阳县境内,在饶阳县大官亭村,我们休整了两三天,在这里,我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我的入党介绍人是团政治部文书科科长张士珍,油印室股长张才能。张士珍有文才,不光写得好,象棋也下得忒好。张才能是南方人,说话忒侉。
一天,在一个老乡家的院子里,张士珍和张才能找到我,张士珍对我说:“小宫,你工作不错,对共产党认识也挺深,你入党吧,俺俩给你当介绍人。”我问:“入了党净干什么?”张才能说:“干这个:抗日、打鬼子、打倒军阀、打倒地主,解放全中国,使穷人有饭吃……”我说:“入!写上我的名吧!”
他们给了我一张纸,一支钢笔。他们说着让我写了这么几句话:今后我决心跟共产党走,热爱党。打日本,救穷人,解放全中国。遵守党的纪律,严守党的秘密,永不叛党。
我签了名,他俩也签了名。
我当即就宣誓,把我写的话念了一遍,这就是我的入党誓词。我火热的心激烈地跳动着,久久不能平静。
那时候,我真是一腔的革命热情,平时工作上积极主动,有什么艰苦、危险的任务总是抢着干。加入中国共产党,跟党闹革命是我的夙愿。我早就知道,我大姐夫、老姨夫都是三十年代初期入党的革命者,都在外边“混事”。我爹活着的时候,他们偶尔晚上来我家吐吐吃吃地说些悄悄话,他俩来往密切,我猜他们一定是在干着共产党的秘密工作。从小我就非常羡慕他们,渴望自己长大后也像他们一样,早日加入中国共产党。那天,我的愿望终于实现了。
我们这支队伍早于“西安事变”前就受中共北方局领导,党的组织已经基本上掌握了这支部队。1937年初,北方局就派李晓初来团里任党总支部书记,团里有不少学生兵是党员,孙志远(他是明着的共产党员)、吕正操等团里的官兵大多数在“七七事变”前后也都加入了共产党,虽然党员身份不公开,但是我们都心知肚明,我们是在共产党领导下真正抗日的革命队伍,是我们这支队伍打响了冀中抗战的第一枪。

部队改编 建立冀中抗日根据地

我们在饶阳县城北过了滹沱河,接着南撤。又到了束鹿,藁城、赵县、晋县等地,那时候整个沧石路以东我们走遍了,走过的村镇有好多不知道叫什么名,也不知道属哪县。给我印象较深的是藁城县梅花镇。
1937年10月间,我军在梅花镇一带连打两仗,勇挫日军,官兵抗日势气高涨。但当第二天我军撤离梅花镇后,日本鬼子把梅花镇重重包围,连续几昼夜,进行了惨绝人寰的大屠杀。
敌人烧杀抢掠,几乎把这个村子毁灭,全村被杀戮一千五百多人。我们团机关当时没去梅花镇,在其东边的四德村,听说梅花镇那死人的场面惨不忍睹。
第二天,我们团往东开,到了晋县小樵镇。目睹日本鬼子的残暴行径,梅花镇村民大半惨死的现实,迫于抗战形势的需要和全团官兵强烈的民族自尊的激情,在小樵镇,团领导紧急决定,实行改编,北上抗日。
小樵镇在一个大土围子里(黏土砸成的大围墙),是个大村。我们在这个村子里休整了三天。那是10月里的一个晚上,有两千来人,吕正操团长宣布,六九一团正式脱离五十三军,部队实行改编,改称“人民自卫军”。我们通讯大队跟两个营,四个直属连一块改编成三个总队。从此,我们光明正大地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在华北开展了艰苦卓绝地轰轰烈烈的抗日游击战争。
第二天,我们从小樵镇北上,到了深泽,呆了七八天,然后到了博野、蠡县、高阳。从蠡县到高阳那天刚过晌午,高阳城四门紧闭,地方武装不让进城。一个下午经反复与之协调不成。晚上,我军开打,枪毙了地方武装头领尹松山。我军牺牲了一个营长。高阳城里净空着的房院了,通讯大队住在东街(现在的东街小学)的排子房里。在高阳城里我碰上过本村的王佩森、张卯、杨振清。怕我娘知道了,我见了谁都嘱咐:别给家里和村里人说。那时期部队让保守秘密,因为环境不行,地主富农们恨八路军,怕他们给家里找麻烦。
10月底,天冷了,我军在高阳换上了棉衣,得到了休整。孙志远来了高阳。高阳当时是保属特委活动的中心,地方党早已经组织了群众武装。在此,我们发动群众参加人民自卫军,游击队,开始建立抗日政权。成立了农救会,妇救会,青救会等。我们的口号是:有人出人,有枪出枪,有粮出粮,有力出力。王福村的李敬三、李省三,都是高阳教育界的名人,李省三当着教育局长。我们打下高阳后,他家哥俩都参加了人民自卫军。城里乡下许多男女学生、教师和爱国青年都积极踊跃参加了人民自卫军。这样,我们的队伍扩大了,达到了五千多人,成立了三个步兵团,一个特种兵团,一个特务营。军需物品也得到了补充。我们在高阳驻军两个来月,到12月中旬,吕司令,孙志远,带一部分主力去了路西。由孟庆山、侯玉田领导我们留下来打游击。部队主力去路西后,日军进攻高阳,我们马上撤出高阳奔了肃宁。然后在饶阳、武强等沧石路以北打游击,路南没去过。
1938年初,人民自卫军主力从平汉路西回到冀中,驻在安平,我们两部分队伍又汇合了。之后,由孟庆山带十七、十八、二十四 三个团赴大清河一带开辟抗日工作。
4月间,黄敬来安平任冀中区党委书记。黄敬年轻,二十多岁,长得精神,又有才华和工作能力,听说来前曾任中共北岳区委书记。在安平,由黄敬主持召开了冀中区党的第一次代表大会。这次会议开了十几天,每天我们通讯大队都轮流到会场(大树林子里)执勤。会后,冀中的主力部队改编为八路军第三纵队,并成立了冀中军区和四个军分区。由吕正操任八路军第三纵队和冀中军区司令员,孟庆山任副司令员,孙志远任政治部主任。整编期间,我们的主力部队在保定、定县、徐水、安国等铁路沿线多次与敌人冲突激战,地方游击队也大力配合,取得了可喜的成绩。
6、7月间,冀中军区党政军领导机关由安平移驻任丘县青塔镇,准备开辟大清河以北的抗日根据地。当时,青塔这一带地理位置好,一因为这里是高阳、安新、任丘三县交界的“三不管”地区,国民党政府对这一片疏于管理;二因为刘亦瑜、宋文庄他们三十年代初期建立的高(阳)、安(新)、任(丘)中心县委,在这里建立过根据地。这里的群众觉悟高,白区党员多,政治环境好。所以,当时任丘县的青塔、出岸一带,成为冀中区党委、行署、军区等机关所在地。冀中区的工农妇青和文化界等群众组织也都驻在这里。因此,当时的青塔、出岸等村镇就是冀中抗日根据地的首府。在青塔镇,部队设有招待所,在青塔西北头路北一个大院里,招待来司令部办事的人吃顿饭,不管住宿。
到青塔后,冀中军区政治部驻南街路西一个地主大院,叫“高台街上”。我们通讯班驻南屋,孙志远主任住东屋。孙主任的勤务员挂警卫,挺精神,比我小点,他叫解丰毅,我们天天在一起,关系很好。
在青塔时,我们通讯连传达室有个大白报纸本子,送信之余,有时候我就拿钢笔在大本子上抄抄写写。有一天,我正在练字,来了两个人,说是北上挺进支队的司令员白静洋,还有一个政治主任叫杨琪良,来政治部找孙志远主任。当时孙主任就在他屋里。我把他俩登记上,他们一看我写的字,都夸好:“小伙子,写这么好字啊,你上了几年学呀?”我说:“就上了一年学。”我当通讯员哪天也得动笔,我的字大多是在部队练的。
我们这支队伍,官兵一致,纪律严明。当官的没有官架子,和士兵们吃一样的饭食,穿一样的衣裳。那时候生活艰苦,吃喝都不行。平时都是吃粗粮,小米干饭就是最好的。菜大都是咸菜条儿。隔十天半月能吃上一顿带肉的菜。李之琏、孙生华等首长们还要把仅有的两三片肉拣到我们碗里,我们都不好意思吃,常为一片肉夹来推去。解丰毅给孙志远打饭时,拿着小白铁桶,也是打大锅饭。首长们一月五元钱,部长们三元,我们一元。
我们常常是夜里行军,露宿街头。不管春夏秋冬,不管走到哪个村子,都不许扰民,不许给老百姓添麻烦。战士们在老乡家的门洞外、街两边一靠,打个盹儿,或者眯糊一会儿,等到住家们早起开了大门,战士们才进老乡的院。有的拿担仗去挑水,有的拿扫帚去扫院子,有的给牲口轧草……帮着乡亲们干杂活儿,常常感动得老乡们不得了。乡亲们把家里不多的好东西——大枣、花生拿出来,送到战士们面前,战士们都不吃,一来有纪律,二来老百姓也很穷,我们不能吃。有时候,我们路宿街头,被乡亲们发现了,他们就敞开大门,腾出屋子让我们进屋住,但我们纪律严明,谁也不违犯。
1938年,冀中区党委创办了《冀中导报》,那是党的机关报,刚出版时叫《导报》,创刊于青塔、出岸附近的陈王庄村。我那时候除了给首长领导们送信件,还经常附有《冀中导报》。我们通讯连也有《冀中导报》看。
在通讯连,开始送文件时我们都是步行。到1938年后,我们有了自行车,也有马。因为我那时候年龄小,个子也不算高,开始不敢骑马,后来我骑过一匹本地小黑马。马在黑夜里能看见事儿,也记道儿,所以晚上我们出门送信时多数骑马去。
到青塔后,我遇见了我大姐夫张宝训,同学杨洪祥,老乡郝丰和。
一天上午,我们通讯班十多个人正在“高台阶”上待命,班长辛八忽然说:“老张来啦!”我一抬头,见是我姐夫。我们互相问候,他说已经在招待所吃了饭,是特意来找我的。他说他现在冀中军区政治部直属队当干事。我后来才知道,1938年上级派姐夫到山西五台山军政学校学习了五个月(校长孙毅),回到冀中后任冀中军区政治处直属机关党总支书记。
1939年,姐夫又去了晋察冀抗大二分校,任一支队三队副队长。
1940年,任南进支队工作团副团长,后任党总支书记。
1942年9月,日寇大扫荡,在鲁西姐夫与胡痴、苑鸣琴同时被捕。
1950至1958年,姐夫在河北省公安系统任职。

姐夫1932年入党,1937年随“游击小八路”参加八路军,他南征北战,九死一生,后在运动中被打成右派,被迫退职还乡,1983年六十七岁突发脑溢血猝死  。
(未完待续)
                       

责任编辑:雄安文学编辑组

作者简介:

宫纪斋,中学高级教师,汉语言文学教育专业毕业,曾在《教育艺术》等刊物上发表论文,编撰抗战回忆录《烽烟旧事》一书,由中国文史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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