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实】一个抗战老兵的回忆（三）

水梦家园

一个抗战老兵的回忆

作者/宫纪斋

一个抗战老兵的回忆(三)



在青塔碰见杨洪祥的那天，我正在去送文件，刚走出“高台阶上”不远，走在南大街上，人不多。一抬眼，看见对面来的是杨洪祥，他长高了。我急忙喊：“洪祥！”他见是我，几步斜跨过来，一下子搂住了我，我们俩都非常激动。我说我在政治部通讯连当通讯员呢，他说我们俩在徐水分手后，第二天就叫他去了团无线电队守发报机，现在还在无线电大队。因为我们当时都有任务，也没有呆多大会就匆匆分别了。

想起1937年正月里，我鼓动着他瞒着家人一块跑出来当了兵，我倒不要紧，从小流浪惯了，我娘也不忍心叫我在家里挨饿。而他家那时候日子过得挺红火的，他们哥四个都有文化，他是老大，高阳第二高小毕业后，他父母希望他在家中顶家立业。跟我一块离家当兵时，我总觉得他那是为陪我的。可能也因为他上高小时接受了马列主义新思想的教育，总之我们一起走上了革命的道路。杨洪祥长得好，有才华，是个精明强干的人。近几年，我听他老兄弟说，杨洪祥解放后上了北京大学，多年在北京邮电部工作，干部级别不低。文革中，杨洪祥与北京市委的刘仁一块被囚禁了六年。战争年代杨洪祥就更名改姓了，已经在一九九几年去世了。唉！他就是不死，我也没法再找到他了。
那天我送信回来，正走在街上，就见我的老乡郝丰和跟一个同志正找军区驻地，我见是他，就领着他俩到了军区卫生部。我们途中互相打听了工作情况。郝丰和比我小两岁，旧城高小毕业，1938年参军。他那时候在冀中十分区当司药，受命来青塔找卫生部要医疗器械和药品。我们自打那天分别后，至今也没有再见面。郝丰和一直在部队干医务，曾经任北京军区后勤部卫生学校校长，北京军区军医学校训练部部长。现在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后白求恩国际和平医院正师级离休干部。
冀中军区机关移驻青塔镇后，我很快认识了通讯班一个姓曹的，还有辛八，他俩都是青塔本镇人，穷人出身，年岁都比我大。因为当时光喊老曹，也就忘了他叫什么名字了。老曹对人热情，我还去过他家呢。辛八是1938年10月前后入伍的，他爱说能张罗，刚入伍不久就当了通讯班的副班长。我们那时候天天在一块儿滚，又是老乡，关系都很好。
1962年，我家盖房到青塔去买檩，我给房东打听老曹和辛八。因为我叫不上老曹的名字来，所以没人知道他，老曹永远留在了我的记忆里。得知辛八在五一大扫荡时期，随军区转战中牺牲在南边了，具体时间地点说不清，哪场战斗牺牲的也不知道，尸体没有弄回来。解放后，辛八家享受烈属待遇。
说起辛八，我又想起来一件事。
有一天晚上，突然紧急转移，我们打汜头李庄出发，急行军。我推着车子，我的前前后后都是行军的队伍，车子没法骑，只好推着在道边走。到了庞口，见街里路东有个大门洞，我把车子一靠，倒地就睡着了。不知怎么一机灵醒来，起来拔腿就跑，追上部队找到了我部的人。
辛八看见我，吃惊地说：“小宫，你的车子呢？”
“坏了！我的车子还在人家门洞里呢，车子上还有一大兜子文件呢！”我急得忽就出了一身汗，掉头就往回跑。
辛八说：“走，赶紧回去找去！”
我俩黑灯瞎火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跑。回去一看，车子和文件还在，真是万幸，我们都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后来孙志远的勤务员解丰毅见了我说：“有你这么蒙的呀，要是丢了那一兜子文件，就崩了你啦！”
嗨！有什么法啦，困到那样了！
在通讯连，开始送文件的时候，我们都是步行。到了1938年后，我们有了自行车，也有马，当官的大首长们骑大伊犁马。吕正操、程子华、贺龙都是大个子，骑上高头大马，真是威风凛凛。我那时候年龄小，个子也不算高，一开始不敢骑马，后来我骑一匹本地小黑马。马在黑夜里能看见路，也记道儿，所以晚上我们出门送信的时候多数骑马去。
一天，我在集上看见了来粜粮食的二僧叔、铜叔和八哥，我非常惊喜，他们见了我也显出惊讶亲切的神情。我们简短相问，当时，我摸了摸兜，只有一块钱，让八哥捎给我娘。我嘱咐八哥，说给我娘：我什么都好，别结记着我。1942年春，我因伤退伍回家后，娘说：要不是你八哥捎来那一块钱，我还不知道你去了哪里呢！
                    程子华、贺龙、关向应一二〇师来冀中
      1938年秋后，冀中抗日根据地初步建成。军区机关移驻到任丘县汜头（汜水）李庄一带。
1939年初，我们在汜头李庄冯家大院，欢迎程子华来冀中。程子华来后任冀中军区和八路军第三纵队政委。程政委来时，从陕北带来了一批（不到一百人）政工干部，充实了以原六九一团改编而来的军政领导，加强了团营的干部力量，建立和健全了八路军的一套政治工作制度，使我们冀中的部队走向了正规化。
程政委是个大个子，长的白净，尖下巴颏儿，漂亮、精神。我后来听说他是老红军，黄埔军校武汉分校毕业。红军时期当过师长、军长、军政委、军团政委，指挥过许多战斗，负过重伤。
后来我在给他送信时，常看见他的右手缺食指，不知是哪场战斗伤残的。
程政委为人忠厚、诚恳、沉着、老练，平易近人，关心干部战士和群众疾苦。他来冀中后，非常重视把红军政治工作的优良传统贯彻到我们年轻的三纵队中，是个文武双全的军政指挥员。
程子华政委来冀中后不多几天，贺龙师长和关向应政委带八路军一二〇师来到河间县惠泊口村。
1939年2月初，那天正是大年三十（1938年）。傍晚，司令部来了几匹高头大马，来到汜头李庄政治部，召集官兵在冯家大院开会。通讯班副班长辛八急忙招呼我说：“小宫，你赶紧到会场执勤”。“是！”我赶紧跑到会场，离首长非常近的地方值勤。首长们开会讲话时，别人不能离得太近，我们机关通讯员可以站到首长身边执勤。我见贺龙师长和关向应政委都没打裹腿，他们平时不打，吕正操司令和孙志远主任平时都打裹腿。
会场坐北朝南，搭着个席棚子，摆着几张没漆的长条木头桌子，一溜凳子，台上是黑漆木头桌子。首长们站着讲话，其余首长都坐着记录。
那天的与会人员一百来人。
天黑了，点着了烧煤油的泡子灯。
大会由政治部主任孙志远主持。首先由吕司令做报告。吕司令说，这次大会参加人员有司令部、政治部科、部级以上机关干部和连队以上干部。吕司令在讲了当前形势和作战任务后说，党中央给咱们冀中军区派来了一位领导：程子华政委。下面由程政委讲话。
那时期开会，领导讲话前后都不许鼓掌欢迎。程政委讲的是“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和《论持久战》。
接着，吕司令说：全体起立，下面由一二〇师师长贺龙同志讲话。贺师长说：我们奉上级指示来冀中，是帮助冀中人民打日本鬼子来了！主要是：发动群众抗战，扩大冀中根据地，帮助冀中消灭连庄会。贺龙师长的讲话很有感召力，深深鼓舞了我们官兵的士气和斗志。
贺师长大个子，很威武，手里拿着个大烟斗，黑胡子，说话声大，有气势，性格开朗，谈笑风生。
最后孙主任宣布闭会。
正月初二下午，我们军区司令部、政治部各机关，由特务团负责保护，出发向西，过高阳县庞口，到蠡县桑园，又往南经南、北吕汉，到了饶阳滹沱河两岸相对的大尹村。之后，在这一带辗转游击，与敌周旋。夏天去了武强一带。
1939年冬，我部在滹沱河两岸地区，坚持与敌斗争，反击敌人的“分区”扫荡，打了多次伏击战。机关驻地常常迅速转移没有定点。在这一年里，日军多次扫荡冀中。就在会上见过贺师长、关政委那一回，以后转战打游击就再没见过。
1939年阴历九月，贺龙师长带着扩大了的120师就过道（平汉路）去了路西，回晋绥去了。
一二〇师给冀中补充了不少军政领导干部，并培养和提高了冀中大批干部的工作和战斗能力。一二〇师来冀中后打了不少漂亮仗，振奋了冀中军民的斗争精神。一二〇师不光英勇善战，官兵纪律作风也都忒严格。路上碰见他们，人家先“啪”一个立正，连挑着水的战士碰见冀中的官兵时，都是他们先打立正，等着你过去他才走。我们冀中官兵不怎么注重这方面，跟人家一二〇师的军风军纪差远了，一二〇师为冀中官兵做出了榜样。他们在部队中传帮带，让冀中部队在战斗间隙搞整训，使军区部队各方面都走上了正规化。冀中部队也补充了120师，有好几个营和支队成千上万人，都是挑选的精明强干的官兵，跟着120师一块儿去了路西（晋绥）。（未完待续）
                        

责任编辑：李景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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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宫纪斋，中学高级教师，汉语言文学教育专业毕业，曾在《教育艺术》等刊物上发表论文，编撰抗战回忆录《烽烟旧事》一书，由中国文史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