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前言:
不得不说,对于过去社会中那些陈规旧念的认知,也确实是各个阶层人士不得不面对的现实之一,相信老一辈人对这一现象的感受是最有发言权的吧。
抛开正文,说几句话外音:但不可否认的是,在新中国成立之后,对之一人群的地位提高,报酬的丰厚,使之文艺圈子的乱象问题,也随之频发,导致那些德艺双收的老艺术家们也被蒙羞。真得是该让相关部门对于某些“资本圈儿”的整治,提上日程了……
拉回正文,相对于詹天成的执拗,更是衬托出了红灯不入俗的眼界与格局位置的远大。相信,在红灯这个人物的塑造上,金恩波老师还是下了一定功夫的吧!
——碧水白洋
《淀上人家》(六十三)
天成爷对秀苇学戏,一开始,心里总觉得不顺当。虽然四个姑娘没娘,下边三个都是秀苇一手拉扯大的,对于一家人,这是功不可没的,可是,秀苇一个大姑娘家,去当戏子,还没跟自己商量一下,心里想想就别扭。
这天,吃了晚饭。秀苇收拾了碗筷桌子,叫上秀荷,就要到东头去排戏。天成爷叫住了她,说:“小苇,你先别走呢,我有话说。”秀苇坐在了炕沿止,回头对靠在叠被沓子(炕尾靠墙放着的矮厨柜,里面放杂物,上面放叠好的被褥)上抽烟袋的爹说:“爸,有什么事你说吧!”天成爷深吸了一口,吐出了一片烟雾,才柔声的说:“你是又要到东头去学戏吧?听爸一句劝,别去了。”秀苇点点头说:“爸,我是在学戏呢,已学了十几天了,李先生一直夸我学的好。咱们家的存苇也不多了,我们姐几个,年前,光白天织织,也把它织出去了,晚上就不用赶落了。其它家务我和秀荷也都收拾好了,为什今天不叫我去了呢?”天成爷磕磕烟袋说:“你妈走的早,三个妹子都是靠你一手拉扯大,你是个要强的好闺女。眼看着,你也这么大了,我正琢磨着,给你找个好人家把你嫁出去,我不愿看着你这么糟贱自己。”秀苇端过了泡子灯,从泡子上口给爸爸点着了他刚装好的烟袋锅,递给了爸爸,说:“爸,看你说的,干吗那么着急给我找人家,好象你闺女没人嫁一样。李先生是个好人,我跟他学学戏怎么就是我糟贱自己呢?”天成爷叹了口气,说:“你还太年轻,不知这人世间的事有多砢碜?自古以来就把人分成了三教九流。这三教是“佛”“道”“儒”,九流中又分为上九流,中九流,下九流。上九流是上从宰相,尚书往下到知州,都是当官的。中九流是上从郎中,算命先生下到星相术士。这以上还都不包括戏子。戏子在下九流里!在下九流里,戏子排在开妓院的老鸨子,纵妻卖淫的王八头之后。更有人把戏子又称“游妓”,而把妓女称“坐娼”,分别只在,妓女接客是在家等客人,如同做买卖有固定的门脸房,是坐商。戏子接客都没门脸,是行商。连妓女都不如,你看有多贱。爹是怕你要强好胜一场,为这么点事,叫人看轻了你,嫁不到个好人家!”秀苇听爹说,脸都羞红了说:“爸,你闺女从五岁上就抱秀荷,七岁上又抱秀蒲,九岁上前头抱着秀菱,后头还得背着秀蒲,一个一个的掰着手的教妹子们解苇,织蓆,压苇,摆边。在咱家高园子上,我领着仨妹子打过耍损坏咱家蓼蓝苗的詹得利,在咱们院子里,你和匪徒苦斗,我又从旁边:一叉叉伤了要抢劫咱家的土匪。我什么时候骨头软过,给您不长脸了?我愿意学着唱唱戏,就在咱们自己村里唱唱,父老乡亲们都看着呢,我怎么就贱了?”天成爷听秀苇说她自己的过程,件件是实,句句在理,可就是拧不过自己心里半辈子形成的这个老看法,就说:“你是我的亲闺女,你就不知道我这是为你好?”秀苇说:“爸,我这么大了,也明白你说为我好,指的什么?我告诉你,我嫁人的事,不用人保媒拉纤,不用你老人家操心,我嫁得出去!我会给自己风风光光的找个好人家!”天成爷倒是还真没想过,要给自己大女儿找婆家这么具体的事,一听秀苇这么说就来了气,理直气壮地说:“你住嘴!谁家嫁女儿不是凭媒灼之言,父母之命?你竟敢说,你给你自己风风光光的找个好人家,你也太狂了?”正说着,就听院门一响,有个人说着话就进了院子“天成爷,这么大声小气的说什么呢?没见你发这么大的火呀。”一掀门帘进来的是刘红灯,后头还跟着沂蒙。原来是秀蒲听着爹和大姐今天说话不对味儿,就跑着去叫了红灯和沂蒙。
一见红灯进来,秀苇赶快从炕沿上起来,让他坐在那,又端过来个杌凳让沂蒙坐。坐下,红灯用小烟袋在烟荷包里挖着,天成爷递过自己的烟荷包说:“抽我这个吧,我这个劲大,香。”红灯接过烟荷包,挖出一袋烟叶,回身在躺柜上的泡子灯上口对着了火,吸了一囗,轻轻的咳了两声说:“还是你这个硬。可是香!”天成爷说,“买烟叶,我就认雄县的老汪一个人的,黄金叶,劲足,香泛。他说他年年在烟地里使麻陈醬,才种出这么好的叶子。”红灯说:“天成爷,我就彬服你这种对什么事都特认真,力求达到最好的习惯。”天成爷说:“一辈子了,臭毛病!”红灯笑着说:“这不是什么毛病,这是你给自己定的标高,比一般人高。”天成爷说:“就为这个,就比一般人多受多少累,多吃多少苦,只有自己知道。”红灯从牙上拿开了烟袋嘴,说:“可是,你也成了咱全村人人敬仰的能人,长者呀。”天成爷说:“要想得到全村人的敬仰,不在自个多大岁数,不在家里多趁钱,甚至不在自己有多大本事。全在你是不是干出了让大多数人占光的大事。”红灯说:“让大多数人占光,变富裕,和人们千百年来的信念是不相合的,咱大清家,从朝廷,老佛爷那儿,到下边各层当官的。在各村里的地主老财,连贪苦渔民,信服的不都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啊?你看,甲午年,老佛爷为了自己过五十大寿,就挪用了北洋海军的军费,修了颐和园,结果使北洋海军和日本打起来,有舰没炮,有炮没弹,有弹没药,怎么打的过人家?全军覆没,落个割地赔款,她也在所不惜。可是你天成爷就肯拿出自己的二百多块钱,给你们詹家的交不上租金的穷人垫上。这点,叫你们族长詹老二,是绝对干不出这种事来,叫咱们村任何一家,也许出不起,出得起,他也不会干!为什么?因为他们做人的信条不一样。他们大多数还是信‘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那一套。你骨子里信的是与人为善,普渡众生的理念,这就是佛!。”天成爷叼着烟袋,有滋有味的听着,说:“我也没理会过我和他们信的有什么不样,我就是,凭着我心里直接的想法去做。你这么一说,我才注意到,就是不一样!”红灯伸过了小烟袋,故作神秘地说:“嗯,我抽着你这烟也‘就是不一样’。只要抽一袋,就知道了,不爱再抽别的。”天成爷得意的笑了,“刚么好吧?”就把自己的烟荷包递过来,叫红灯自己装。他又说:“小苇,把我那大叶烟,给红灯拿出一把来,用荷叶包好,一会儿叫他带回去。”红灯又在泡子灯上口点着了烟袋说:“所以,咱们就不能全依着一般人的老说法儿去看事。”他又深吸了一口,轻轻咳了两声说:“过瘾!”沂蒙用手搧着烟说:“你抽着劲大,少抽点。”红灯说:“没劲儿叫抽烟哪?我就爱抽天成爷这一囗儿。”他又接着说:“比方,世上都说戏子贱,可我就从来不知道唱戏的贱在那里。他不偷不抢,不会像贪官们贪黑钱财,不能像地主老财们欺压百姓,全靠着自己的本事吃张口饭,他们何贱之有哇?你看李先生,一介布衣,他一不依傍官府,二不投靠地主老财,专在咱老百姓家窜,传播好玩艺,愉悦穷苦人的身心。给百胜哥保的这桩大媒,谁不称颂?谁能说他贱呢?如果戏子贱,朝廷里,老佛爷还把谭老板请了去,敬如上宾,天天离不了?有个大臣,想请专门给老佛爷唱戏的谭老板唱段戏,他得跪下来听。这难道还贱吗?这朝廷官府要看好了,多贱,他也让它贵了,而老百姓们之间,还总是瞎传说着戏子贱。”天成爷说:“我倒是不太认为戏子贱,我是说咱们秀苇是个姑娘,姑娘唱戏,有好下场的不多,不贱也是被人看贱了。”沂蒙说:“爷爷,听你们爷儿俩说话,我是个女人家,不该插嘴,但是秀苇姑一个姑娘家的事,我也是从做姑娘时过来的,我有我的切身感受,想说给爷爷听听。”天成说:“沂蒙啊,你虽是个女人家,但是,是个使须眉男子都自愧不如的女人,我当然愿意听听你的说法了!”沂蒙说:“说女人唱戏贱,女戏子没好下场。这都是一般的情况,唱的不行时吃不上饭,叫人说贱。一旦唱红了,就又被官府,和地方上的财主,恶势力盯上了。一个女子就是有个戏班子掩身,那里躲的过?还不都是毁在了官府,老财,地方黑势力手上。一旦失身于这些魔鬼猛兽手上,他们玩弄够了,为了给自己的无耻遮说,又反过来说‘女戏子贱!’其实哪里是女戏子贱哪,是世道太黑!我说一个梁红玉,就是在黄天荡击鼓抗金兵的护国夫人,安国夫人。她自称:‘奴家梁氏,小字红玉。父亡母在,占籍教坊,东京人也。’(见明张四维传奇《双烈记》)她说的‘占籍教坊’就是说自己原来是戏子出身,他后来跟丈夫韩世忠一同英勇战死在抗金前线,难道,这个戏子也能说贱吗?”说的詹天成拿着烟袋不好意思的笑了,说:“梁红玉呀?抗金英雄,护国夫人哪!怎么能说贱呢?”沂蒙也笑了说:“天成爷,所以说,这世界上只有贱人,没有贱行当。我看我老姑的行动做派,就是梁红玉一类的人物!人品高贵的很!怎么唱唱戏就贱了?”红灯善于趁热打铁,他说:“再说了,我姑学唱戏,是在咱们自己村里唱,你也知道李先生就是一个一等一的好人,在他百胜,我红灯眼皮底下,谁敢说个乱七八糟?咱们武学有三四十号精壮的小伙子,好姑娘。他们早已练了两年多了,个个学有所成,他们到现在还在每天练,为的是和李先生的戏一块出红火,有了什么事,还保护不了自个儿?”说的天成爷噗嗤儿笑了,说:“我是想的多了。”他又装了一袋烟,沂蒙给他端过泡子灯对着火,他有点不好意思的说:“我就是嫌她太狂了,她竟说,要自己风风光光的找个好人家把自己嫁了!一个姑娘家,还了得?”沂蒙噗嗤儿笑了一下,向站在一边的秀苇一扬下巴颏儿,说:“你先出去一下。”秀苇往外走,一掀门簾,原来秀蒲,秀荷,秀菱早堵在门口偷听着呢,沂蒙笑着站起来,到门口赶她们,推她们说:“去!大人们说话,小孩们不许偷听!你们仨和你们姐都上西间屋去,不叫你们,不许出来!”仨妹子拉着秀苇嘻嘻哈哈的去西间屋了。
…未完待续…
文//金恩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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