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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安茶社】淀上人家(三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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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9-1 08:49:1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IP:广西
      编者前言:

      从红灯和王横的这大篇幅的对话中,让我们再一次细致详尽的了解了他们当年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仿佛也将白洋小编的思绪带入了那个战火纷争的动荡年代……
而从之前与金恩波老师对于红灯这个人物的命运安排上,其后期的境遇不可谓不说是悲壮的。而今天与王横的这段故事情节,也是为其日后的遭遇,做了一个持长的伏笔铺垫。后期的曲折故事,让我在金老师娓娓道来中,慢慢欣赏吧!

——碧水白洋




《淀上人家》(三十九)



      红灯坐在船艋头里,王横坐在后舱面梁上说话。

      红灯问:“兄弟,你从哪儿来呀?”王横说:“我从采蒲台来。采蒲台村西的芦苇荡里盘着一支响马,是李大侠李天雄拉起的杆子。这一年多我一直在那儿入夥儿,大块儿吃肉,大碗儿喝酒,倒也快活。”红灯说:“天津战败,咱微山湖兄弟们死伤殆尽,你怎么跑到土匪窝里去了?”王横说:“那天撤离,我忽然被一炸倒的树干绊倒,跌到了河堤坡下,这时又一颗洋鬼子的炮弹在我身边炸开,我被震昏了过去。我醒来,发现自己已被炮弹炸起来的土全埋上,幸亏还是那颗树干给我支着个缝,才没被憋死。从土缝里,我看到清兵用大刀在砍一个一个倒下的咱义和团弟兄的脑袋。洋鬼子们在用枪刺翻着个儿的刺咱义和团倒下的弟兄的胸膛。”说到这儿,王横止不住号啕大哭起来“光说‘扶清灭洋’!这清家突然就翻脸,杀起咱义和团来比洋人还歹毒!红灯哥,你是识文断字的,你倒是说说,这倒底是为什么?”红灯沉默着,无以为答。“我躺在土里不敢动。天黑了,清兵和洋鬼子都撤了。我才敢从土里爬出来。我趁夜色投奔了一家老乡,他家儿子也当了义和团,说到廊坊那边去了,还未见回还。他给了我口吃的,给了我一身他儿子在家时的破衣裳。

清兵和洋鬼子,轮番的在各村挨家挨户的搜捕义和团,我怕连累了好人,就离开了这家,串村要饭。我一个山东人,在直隶地方要饭都不敢张口,张口就怕让人家识破,报了官。只好白天鞧在破庙里,夜里出去偷点吃的。这天夜里,我正在去杨柳青的道上走,正赶上过李天雄,李大侠的马队,把我抓住了。我也是无机可奈,就自报着参加了他的杆子。李大侠见我善使洋枪,他也有了十几个人的洋枪队,就让我在洋枪队里跟着干。后来,他们这支杆子马队,在河间中了三县鹰爪子(黑话,官府)的马快们的伏击,伤亡很大,就撤到白洋淀芦苇荡中存身。偶然,又发现这白洋淀沟壕纵横,地形复杂是个易守难攻的好地方,我们就开始经营这一块地方,在采蒲台西边扎了盘子。”红灯听到这儿感概万千,叹口气说:“兄弟,不管是在哪儿,有个落脚地方就好。”王横说:“我在那儿,混得还行。李当家的很拿我当回事,见我枪法好,就让我当了洋枪队的队把头。我们很快又发展到五六十号人,人人胯下一匹快马,一夜就能跑三四百里,当家的定的规矩,‘兔子不吃窝边草’不准在邻县作案,必须要隔一两个县才能下家伙。我们每次回来,都分给贪困的乡亲们些钱,所以采蒲台周围的乡亲们都向着我们,有个风吹草动就给我们提前报信。白洋淀的地形又这么复杂,所以任丘的,河间的鹰爪子也奈何不了我们。”

红灯说:“你们走出一百里地去,祸害得不也还是百姓?”王横说:“是百姓,不过是百姓里的千顷大户。我们跑那么远过去,小家小户也值不得我们下手哇!我们是专捡那些家资万贯,米粮满仓,特别是那些与鹰爪子串通勾结的才下手,打下个寨子,金银财宝我们带走,粮食全归当地百姓,还不痛快吗?”红灯说:“你也不想想,那点粮食,倒底也是地主老财们搜刮的当地百姓的,开仓给他们分回去的,那才值多少?你们带走的金银财宝,才是地主老财们几辈子从当地百姓身上搜刮来的大注财产呀,你们装在马袋子里就把它带走了,你们带走的可是当地百姓们的血汗命脉呀!”

王横说:“红灯哥,打自小抬杠我就抬不过你。你识文断字,见多识广,身手又好,打枪又准,总不能在这个水乡穷窝窝埋没下去吧?”红灯说:“兄弟,我在这儿很好。这儿,号称菩萨墩,乡亲们心底善良,对外来人古道热肠,我已和他们化在一起,很自在。主要是这里有我最好的兄长、爷们,这有我该干又能干的事儿。我没觉得在这干下去是对我的埋没。”王横笑了一下,说:“‘事儿’?前些天,你带着十几条六舱,敲锣打鼓张张扬扬的去高阳送货,在采蒲台,东田庄淀里走的,就全是在我们的线子(黑话,某个地域的势力地盘)上过,我和我的弟兄们伏在芦苇丛中,看得真真切切。我还看到了你和嫂嫂沂蒙,我这才断定你在詹家寨落脚。你说的‘事儿’,就是在这个地方种蓼蓝吧?我看见这詹家寨附近有大片的蓼蓝,才想到是你干的。你是咱微山湖最有名的靛把式呀,除了你,谁还会有本事,在这块生地方,反腾起这种事来呀?我回去和我们李当家的说了,他对你十分倾慕,这次,就是他派我务必把你请到水寨去,他愿意把水寨二当家的交椅让你坐。”红灯说:“你回去跟你们李当家的说,多蒙错爱,只是红灯命贱,不能从命。”王横急性的说:“为什么?李当家的江湖上人称李大侠,为人豪爽义气,一身正气,可是个好人。我们采蒲台水寨,地形险要,易守难攻。你去了,坐第二把交椅,参议大事,也不枉费了刘红灯英雄一世。”红灯说:“王横兄弟,你说的大事,不过就是杀人越货,闯卫过府,最大了也就是割据一方,还能成多大事?再大,大过了天了,也不过就是再出个李闯王,洪秀全。他们成大事,是祸害百姓。他们败亡大事,也是祸害百姓。养浩先生说的好‘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从咱们闹义和团以来,我就总想,没有个正当的领路人,这么打打杀杀的只能是白白增加老百姓的痛苦,对这大清朝庭无济于事。你说的英雄,我现在最怕的就是做这样的英雄。你知道你‘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痛快了,可你想过没有,这‘大块吃肉’还不都是农民的肉,这‘大碗喝酒’还不都是农民的血汗!一将成名万骨枯,我远远达不到‘一将’的程度,万一达到了,岂不是给自己制造了万劫不复的罪孽?没有北斗星一样的高人出世,给指出一条明道来,我是再也不会去打打杀杀了。”王横说:“红灯哥,你越说越玄了,什么北斗星一样的高人,不会是诸葛亮、刘伯温吧?你没听戏文唱的,诸葛亮多能?后来辅佐刘阿斗,不也落得六出祁山,五丈原祭灯吗?刘伯温前知一千年,后知五百年,辅佐朱洪武打下大明江山,不也是落得归隐田园不得善终的下场?别瞎想了,趁咱还都年轻,跟我一起到水寨去欢聚一堂,快活几天多好!怎么不比你在这穷窝窝里,种蓼蓝受苦受累好?”红灯说:“不,种蓼蓝和咱们以前的打打杀杀不是一回事,咱们以前再怎么折腾,也只能是给早已穷苦到底的乡亲们的伤囗上,再撒一把盐,或再了补上一刀,徒自增加他们的痛苦而已。我在白洋淀扩种蓼蓝,也是受朋友之托,高阳县的杨掌柜、詹家寨的钟百胜,都是对我一片真心的朋友,可算的上我刘红灯今生遇上的真朋友,亲兄弟。我刘红灯再不及,也应懂的‘为朋友两胁插刀’的道理。再说这也可以极大的给乡亲们增加收入,使他们过上几天好日子。这是我刘红灯最应该干,也是最能干的事情!”王横说:“咱们微山湖当年不是也种蓼蓝了吗?是卖了几年好价钱,可很快不就让德国的洋染料,顶得卖不出去了吗?百姓们照样不是还得受穷吗?”红灯说:“在白洋淀这儿种蓼蓝,和当年咱微山湖种蓼蓝不一样。山东那边依托的是市场,有几道中间人赚差价,到了农民手里就没多大收宜了。在白洋淀这儿种蓼蓝,依托的是高阳的织布染布的工厂实体,没那么多的人吃过手面儿,所以农民收宜很大。一亩地,现在最少能收百十块银洋!像这种情况,不用几年,农民家家就富的流油了,可以舒舒服服的过上几天好日子了。到时候,再有了什么不可抗拒的差池,农民手里的积蓄也可以抵挡一气儿了。我红灯有什么本事,把我砸了骨头,剔了肉,我干的事,只要上能对的起朋友兄弟,下能使乡亲们过上几天好日子,也能心满意足了。”王横说:“哥呀,你别想的太天真了。哪村里没地富,你那村里的地富会容你?让穷人们都富了,他们吃谁喝谁?鹰爪子历来和地富是一气的,鹰爪子会容你?最要命的是,你和我一样,参加过义和团,朝庭这几年什么都可以变,就是赶尽杀绝义和团没变!今年春天,咱们原来一个县的陈二友,还在衡水被抓了,他都倒招门在那儿落户了,有人指认出他是义和团,立即被鹰爪子抓去砍了脑袋。”红灯凝神想了一下,说:“兄弟,你说的不是没有可能。但是我已骑在马上,不能下!现在,我只要再坚持到明年,杨木森大哥‘实业救国’的两个染织厂的原料供应就能满足了,我对朋友的承诺就算兑现了,再过几年,蓼蓝花儿就会开遍白洋淀,乡亲们就真可以过上几天好日子了。现在我要撤下来,种植、制靛技术、高阳的供销关系就都断了。现在只是在詹家寨部分乡亲们尝到甜头,距在白洋淀上全面开遍蓼蓝花还差点火侯。人生一世,能干好一件上对得起朋友,下有利于乡亲们,遂心如意的事,足矣!现在,我不能退下来。等再过几年,这件事我完成之后,我一定到采蒲台去投奔你,再入江湖,咱们兄弟,再过义气相投,自在快活的日子!”说到这儿,红灯略一思忖,又说:“王横兄弟,我有一事相求。”王横听着早已激动的都泪流满面了,走到大舱里和红灯手握着手,面对着面说:“红灯哥,咱俩出生入死,说什么求不求?你快说!”红灯说:“你沂蒙嫂子现在已身怀有孕,生男生女还不知道,在这几年里,我如果真的不幸落入官府之手,到时一定要把她们母子接走,由你照顾,让她们免受世人欺凌,孩子就如同你出,认你作父可好?”说的王横梗咽不止,他一边点头一边拉着红灯的手,就劲儿跪在船舱底板上说:“兄弟记下了,兄弟对天发誓!”红灯说:“为了免得没我了,空口无凭,我这有一家传和田玉玦,上面有我老父亲自刻上的我的名字,到时,可以为证。”说着从腰里解下玉玦交给王横,王横把它揣在自己怀里。

天都蒙蒙亮了,从东边千里堤上,依稀露出了一抹血色殷红。

…未完待续…

文//金恩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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