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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前言:
几天的劳作,身心俱疲,今个儿就偷懒儿,前言就这般的惜字如金了哈……
——碧水白洋
《淀上人家》(三十八)
出殡的那天,詹得利家的事上,冷冷清清。詹姓以外的乡亲们没有一家来吊唁,也没人来撮(cuo平声,聚起,撮合)忙。而让詹得利恨恨不已的更是,詹氏家族的人到的三成也不足一成。扯孝的孝房里闲在了,筱夜香呆不住,大白天的就跑到冯二马屋里去不出来。来了詹家当家子,领孝的,甄良才还得跑到东屋去叫她。请的一班和尚在灵前念经;一班道士在院里作法。一班吹鼓手在大门前吹吹打打;一班梆子腔,一班评戏在官地方空地上唱对台戏。勾来不少乡亲们、孩子们来看热闹,可就是看不见詹姓家族那些“白吃白喝白戴白”的人,看不见外姓乡亲们里里外外撮忙的人。厨房值不得打灶,詹二先生叫甄良才去圈头请开饭铺的送馒头,送菜。看热闹的乡亲们见了面,都故意的问:“这是谁家办事呢?”詹得利气的里里外外、骂骂咧咧的转,詹二先生不动声色的坐在堂屋太师椅上抽詹大善人留下的水烟袋。
甄良才小步跑着来报:“二老爷,新安城里大嫂家里的人到了。”詹二先生问:“净来的是谁?”甄良才说:“就曹老先生和曹夫人。”詹二先生问:“上次来的那个小子呢?”甄良才说:“好像是没来,剩下的就是几个下人了。”詹二先生说:“快,叫上得利,去河边迎接!”
话说这位曹老先生字伯龙,名逢辰,祖居新安城里小南街,是光绪二十年(甲午〉的举人,和安州潘龄皋是同科中举,本拟翌年相约进京殿试。怎奈老父病重,难离左右,误了殿试。待葬了父亲后,又见国运日颓,江河日下,也就淡了功名之意。幸好曹家祖德丰泽,颇有家资,自己也略施经营,日子也算过的去。新安城里熊、董,朱、韩几大士绅,无事生非,官司叠起,曹逢辰仗着自己是甲午举人的身份,周边州县,多有自己的“同年”(指同一年考中进士的)为官,所以多有包揽诉讼,护短诽长之事。自己也因此也在城里一班士绅中呼风唤雨,好不得意。
詹二先生,带着詹得利和甄良才一直接到河边码头。只见码头上停了一条大五舱,一对五十多岁的老夫妻,正被两个使女扶出船棚,船头已搭上跳板,詹得利和甄良才紧忙到跳板两边搀扶。
接到詹家大院的堂屋。酒席早摆好,宾主礼让入席,席间曹伯龙说:“看来詹家在水乡真是家大业大。青堂瓦舍的喏大一片宅子,定是家财万贯,良田千顷。只是舍下小妹,无福消受,才过门两年,竞做亡人,想来不由人悲从中来呀。亦十分感佩妹夫,一脉情深,痴情不懈,竞终生为鳏。”说着竞老泪纵横。詹二先生说:“我詹家与表兄家,因大嫂,一世为亲家,愿得辈辈为亲家,永世为亲家。”曹逢辰拱手说:“我家妹夫,于官面是詹家寨的保长,于乡里,是詹氏家族的族长,在村里应会是大浮人望啊!可我为什么看着这事上十分清冷,总不会是头寸短缺,不敷支出吧?”詹二先生站起了身,手捧酒杯,说:“表兄果然是眼力过人,一眼就看出了我詹家今日的难处。今日正逢家兄出殡之日,不好说话,改日小弟定要到新安城小南街曹家大院,登门拜访。向表兄讨个万全良方,以治我詹家膏盲之病。”曹逢辰也不好再问,说:“好,表弟痛快,到时我一定持帚扫苔,开轩以待。”
外边锣鼓骤起,鞭炮齐呜,出殡了。
詹得利以过继儿的身份当孝子,披麻戴孝,扛的幡。曹家夫妇跟到坟上亲自看着詹大善人的灵柩和亡妹并骨下的葬。然后就着船就回新安了。
又过了七八天,东头,百胜家,红灯家的房也盖成了。
三大间前明子北房,座落在村东南角。透过二札子上,一通到底的玻璃窗,向南一眼就能看到圈头,向东一眼就能看到李广,西大坞,七间房。打开二札子上面的花棱纸窗,淀面上吹过来的风挟带着芦苇的清香,荷花的芬芳,沁人心脾,透人肺腑。八尺的柱头,丈五的进深,明明敞敞,豁豁亮亮。平屋顶已上好了七八寸厚的麦糠折灰泥,用小碌碡滚轧了好几遍,詹天成说不用麻刀灰抹,三年也漏不了房。
房子盖成了,打开窗子凉着。并不着急搬,百胜和红灯就和钟华吉祥拴上两付罱子船,去给詹天成家掘了土的那块高园子去卸泥,修补取土造成的破损。詹天成见到他们说:“先不用着急卸泥,水还没退下去,费了力气,不出活。”百胜说:“等水退下去,就秋天了,就影响你种秋菜了。现在水是还大点,可水没了的浅坡地上,远近还是能上些泥的。”
詹天成听说后,第二天,起大早就过来了,他让景祥下来,百胜和钟华一付罱子,钟华撑艄子。他和红灯一付罱子,红灯给他撑艄子。詹天成是村里百巧百能的精明高手,百胜是从小就指着夹罱子打短工为生的行家,遇到一块,就像张飞挑灯战马超,真有一比。一开始红灯撑艄子,多少有点不合拍,经天成爷略一指点,三下两下就跟上点了,天成爷一劲儿夸他真是聪明人。很快就超过了百胜、钟华的船。这样干了半天的时间,天成爷就叫红灯抄罱子。红灯夹罱子手似乎生一点,天成爷又几次点拨,很快红灯就干的很顺溜了,始终再没有让百胜的船落下。天成爷笑着说:“你从山东到白洋淀来落户,在微山湖老家,干这个可能不多,你本是个心灵机巧的人,白洋淀看家的活也就这么几样,你这样的人,肯定是哪一种活儿也不能叫人落下的好手。”
一天,红灯、百胜他们罱泥收工,捡出了几条大鱼,红灯就说:“这几条大鱼,归我了。回去叫沂蒙收拾了,用我们微山湖炖鱼的方法,请天成爷尝尝新鲜,大哥你和嫂子侄子们也过来。咱们爷们喝几杯,解解乏。”
也许是惺惺惜惺惺,也许是酒逢知己千杯少,他们一边说,一边喝,天成爷喝多点了,红灯亲自扶着他回的家。从他家出来后,红灯又到隔壁景祥和吉祥住的地方去看了看,嘱咐他哥儿俩,夜里要小心听着天成爷家的动静,一但有异常,要仔细观察,如肯定是有孬人侵扰了,一是要先鸣放二踢脚,通知咱们自己人;二是要大喊“抓贼”闹大动静,尽量保护天成爷家父女安全;三是平常要晚来早走,不要让天成爷家察觉,闹的人心惶惶。
见景祥和吉祥很认真的答应了,红灯就向村东南角的家走去。他摸黑从百胜屋后的过道走过去,出了过道口,刚想向南拐,就听东河沟子的坡边苇丛里,有人小声的叫:“红灯哥,红灯哥。”红灯一愣,听着还是他们山东微山口音,他也小声的问:“谁?”苇丛里那个人小声说:“是我,我王横呀!”一听是王横,红灯心里早想起来了:这是自己的同乡,一个村里从小玩到大的伙伴。他们一起在自己村里起事,打下了村里的教堂,打下了县城。又一起参加了义和团。从山东转战直隶,一起参加了保卫天津的血战,战败,失散了,今天终于有缘重逢,心里好不高兴,看看周围一片黑暗,没个人影,他就小声说:“王横啊,你出来吧!”苇丛里窸窸窣窣几声响,钻出了个黑影,红灯忙迎上去,把他从坡下拉上来。黑暗中,手一拉手,从手感上就认出来了,面对面,从气息上就听出来了,这不是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又是谁?红灯一把拉住了王横的手,说:“快回家,进屋,吃点热呼的!”王横说:“不啦,这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弄个小船过来的,咱们棹出去,在白子(淀里没长芦苇和其他水生植物的地方)里说话,多安定?”王横领着红灯向前走了几步,果然在东沟子的苇丛中藏着一条小船。他俩上了船,王横打棹,向前头淀划出去了二三里地,看是一大片白子,停下了棹。抬头,是满天星星,低头也是满天星星,水面上纹丝风也不动,白洋淀的夜晚静悄悄。
…未完待续…
文//金恩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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