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来了打铁的

说一是一

      去年，到山东济南朱家峪旅游的时候，我知道了章丘世称“铁匠之乡”，有源远流长的历史 。明朝的时候，从山西迁到章丘的袁氏兄弟二人，沿途以打铁为业，最后定居到形状如盘的地方，取名 “袁庄”。袁庄，成了章丘铁锅的发源地，也成了章丘铁匠的发源地。以后的许多年，章丘铁匠为了生计，奔胶东、上河北，下鲁西、闯关东，全国许多地方都活跃着章丘铁匠的身影。

为此，我联想到小的时候常去我们村的铁匠。那时候，只知道他们是四处云游的手艺人，都是山东的，没有追问过是山东什么地方的。现在终于明白了，他们都是来自山东章丘。

记得打铁的都是拉着小车串村，别的村子没有活了来我们村，我们村的活干完了，再去其他的村。就这样，一个村又一个村，不知道一年中他们要辗转多少村庄，穿越多少公里。

打铁的来我们村的时候，总是在李家老宅门口的大槐树下安营扎寨。那颗大槐树很古老了，没有人考证过它的年代。但据姥爷讲，他小时候大槐树就有。

我很小的时候，也在李家老宅院子里住过，经常在大槐树下玩耍。后来我们家盖了新房搬到了村北，李家老宅还住着三祖祖、老姥爷、二舅几家子。

打铁的找好了落脚点，就搭帐篷，安置装备。打铁的工具主要是一箱、一钳、一手锤，箱就是木头的风箱，钳就是长、短，圆、扁、方各种钳子，锤就是大、小、圆、方各种锤子。另外还有活动灶台、錾子、铁砧等等。

记得常来我们村的铁匠是父子三人，老铁匠五十岁左右，大儿子长得黑不溜秋、傻大黑粗，爱说爱笑的，叫牛子。二儿子长得瘦弱一些，不善言谈，叫狗子。

听说来了打铁的，我们都争相去围观。“叮当——叮当——”，往往还没有走到那条街上，清脆的打铁声就已经飘进了耳朵里。

到了大槐树下，看到我们挤着往前凑，老铁匠就过来轰我们说：“离远点儿，火星子溅你们身上，烫伤就麻烦了。”

看着四处飞舞的火星子，我们都怕烫。于是，后退几步继续看。

老铁匠左手握榔头，右手持钳子。狗子将烧红的铁块放在砧板上，牛子高举铁锤，用力砸下来。老铁匠用钳子掌握着方向，小榔头也不停地敲打，老铁匠小锤敲一下，牛子就用力砸一下。伴随着叮叮当当的声音，烧红的铁块不停地变换着形状，最后变成了铁锹、小镐儿或者锄头的模样。这时老铁匠把它们将扔进水里，滋滋一响，水里噼里啪啦迸射出水珠。

狗子力气小，常常在一旁拉风箱，传递各种工具。风箱紧贴在烘炉旁，狗子使劲拉的时候，传出 “呼—啦—呼—啦”的声音，炉堂上的煤火便越烧越旺。

打铁的打什么，完全根据客户的需要，锄头、铁钳、菜刀、铁锹、镰刀、镐头、铲子什么都打。有时候是老乡找来废铁打制各种工具，有时候是旧的打成新的，坏的打成好的。

打铁的很不容易，整天和火打交道，锤起锤落，火星迸射，衣服都烧成了许多窟窿眼。整天烟熏火燎，满脸黝黑，勉强维持温饱，连个对象都不好找。正所谓，铁匠有三难，穿新衣服难，剃头净面难，娶媳妇更难。

记得我们村的人常常逗牛子：“牛子，给你说个媳妇行吗？”

“行”，牛子总是嘿嘿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每逢有人提亲的时候，牛子都特别高兴，抡起大锤也特别有劲。

当时，牛子已经二十大几的人了，还没有娶媳妇。说归说，闹归闹，谁家的闺女愿意嫁给游走江湖、居无定所、难求温饱的铁匠呢？

村民们打制、修补农具，也不都是给钱。有时候，也拿一些粮食或者棒子面什么的做交换。铁匠们干活，也得吃饭，不能什么都带着吧，都是吃的百家粮、百家饭。

后来，随着打铁市场的逐渐萎缩，山东打铁的渐渐淡出了我们的视野。但时至今日，我还清楚地记得老铁匠、牛子和狗子，也不知道老铁匠现在还在不在，牛子和狗子后来的生活又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