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堤漫读白洋淀（三）

牛牛日记

三 夏至

出安新县县城南关，一踏上白洋淀大桥，立刻就有种耳目一新的感觉。你看桥下那郁郁葱葱的芦苇，苇梢和苇叶在夏日晨风中轻柔地摇来荡去，令人顿生凌空欲飞的感觉。

此时的芦苇有着绿色的朝气，焕发着青春的热情，一条条一块块的苇田绿在轻柔的晨光中不时变换着调子，轻，重，明，暗，在你的眼前铺排开，慢慢向着远方延伸开去，但很快，它们就被一排排交错站立的如城墙般厚重的白杨树挡住了去路。此时，唯有南边那道白亮亮的河道犹自我行我素，从芦苇和白杨的丛林中辟出一条水径，曲折东去。

“一上高楼万里愁，蒹葭杨柳似汀洲。”登临长桥，愁自然没有，汀洲却有几分相似，看来蒹葭与杨柳的渊源着实不浅。

正看时，一大群燕子在我的脚下翻闹着，从桥下极速冲了出来。它们快乐地叫喊着，在苇尖上追逐嬉戏。灰红色的背羽，使我有些疑心那到底是不是燕子，但它们如此迅捷的动作又明白无误地告诉我，这就是一群燕子。这些大自然的精灵，忽聚忽散，分分合合间穿梭往来，眨眼已是几个来回。我似乎感到一股股气流在脚下激荡奔流，回旋不已。这时，有两只燕子忽地冲上高空，离开嬉戏的燕群，一路向南，飞过四门堤上的民居，远远地去了。

四门堤高高矗立在河的南岸，与北面的新安北堤遥遥相望。四门堤，旧称南堤，因为有太平庄闸、寨南龙头闸、淀头闸、端村闸这四座闸门而得名，是白洋淀区域内的一条重要堤防。堤上、堤内散布着许多村庄，它和新安北堤、淀南堤、障水埝、千里堤共同护佑着这一方百姓，实为家园的守护之神。

说起它，历史相当久远，《白洋淀志》中记载“四门堤为秦时筑，宋时又筑，明、清曾大规模修筑，形成于清同治年间。”筑堤为防水患，白洋淀历史上多次洪水横流，淀区百姓深受其苦，如今水患已解，堤上居民早已安居多年。

堤顶上铺的水泥路，因修筑时间不同，路况也不尽相同，新路坦荡如砥，老路不免坑洼颠簸。这一段属于南刘庄村。堤两侧民居高低错落，新旧相依。有的低矮如棚，早已无人居住，老窗旧瓦之下，杂草丛生，半截院落深深陷于路基之侧，想是因为堤上屡次修路，路面不断抬高所致。这些房屋大多红砖平顶，是华北平原上最普通的样式，间或也有一两座别墅冒出来，如鹤立鸡群般左顾右盼。

堤上居民都很有些生活情趣，哪怕路边靠墙的一小条空地也要利用起来，斜搭上一架黄瓜或支起几竿豆角，都长得壮壮实实。黄瓜正在爬秧，一朵朵小黄花耀人双眼，豆角花小巧可爱，引人遐思，更有一小排玉米在墙边靠着，虽不过寥寥数棵，却让人看着从心底里感到高兴。

堤两旁多植树木，墙边院外，杨柳成荫，鸟鸣生幽，如世外桃源。

出了南刘庄堤段，堤边已无房屋，堤两侧，大树密密匝匝，遮天蔽日。鸟是这里名副其实的主人。阵阵鸟鸣与阵阵风声互为应和。喈喈，细弱但清晰，是温柔的细语；啾啾，细腻而宛转，是温软的抒情；咔咔，高亢而嘹亮，是野雉的一鸣惊人。中气充沛的当属布谷鸟，“布谷——布谷——”之声不绝于耳，连绵有韵。堤内，百亩鱼池，一方方，池池罗列；堤外，麦茬金黄，丰收已握。芒种归去，夏至已在眼前。

阳光，从密密的林梢上透下来，落在每一片叶子上，金色的光点闪闪烁烁，美丽悦目。蝉伏在树枝上，绿荫里透出蝉的合奏。此间也有特立独行的蝉，“一……一……一……”不停地叫着，略长的尾音轻轻翘起，响亮中带着两三分得意。

前面是泥李庄，一个不大的堤边村。路旁停着一辆卖菜的卡车，两个抱孩子的女人正在挑菜，双层货架子上摆着许多蔬菜，最下层车斗里还装着十几个大西瓜，这是一个流动的蔬菜水果“超市”。这样的“流动超市”每天往来于堤上村落间，为每户人家送来新鲜的蔬菜水果，在为居民提供便利的同时，也为自己赢得一份收入，这大概就是双赢吧。看来，商机本无限，只看你是不是有心人了。

过了泥李庄，前面就是寨南村了。“寨南”，是“王家寨之南”的意思。在白洋淀，叫“寨”的村子不少，离寨南最近的，四门堤北有王家寨，四门堤西有马家寨。马家寨自古就是白洋淀造船之乡，相传为宋代屯驻水军之所，四面环水，村设四门，别称“四门寨”。马家寨的造船技术那可是誉满华北——马家寨人曾给皇帝造过龙舟，也为雁翎队修过抗击日寇的战船。从马家寨村走出了革命先驱辛璞田。寨南村出过不少雁翎队员。环视长堤内外，在国家危难之际，白洋淀许许多多村寨中走出来多少热血男儿，他们用热血和生命挺起了中国的脊梁。

带着这些浮想，已到三个淀头村的岔路口，顺堤往前是西淀头，左拐下堤则奔大淀头和东淀头而去，如果继续往东可以去往圈头和采蒲台……

在白洋淀，“金圈头”和“银淀头”威名赫赫，用象征财富的“银”字装饰三个淀头村，可见其在白洋淀诸多水村中的地位不同一般。

慢慢从堤上西淀头村中穿过，一户户人家左右相对，村里的公路还没有修完，路基坦露，有些颠簸。前面的路还很长，往前是马堡，传说那里曾是杨六郎养马的地方，再往前就是声名显赫的“同关端”了。按我这个行进方向应该改称“端关同”，即端村、关城、同口。它们的出名和津保航线关系密切，曾是白洋淀边有名的水路码头。

骑自行车骑得有些累了，停下车，我在一处背阴的地方坐了下来。

(稿件来源:微信公众号“雄AN文学”2020年1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