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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前言:
相对于上一篇章中跌宕起伏的针锋相对的精彩博弈对白的紧张情节,今天的这个章节则显得舒缓了很多,几乎是在一种祥和平静中递进着。
不过,这篇内容的平静却是渗透着百胜、红灯乃至整个淀区百姓们未来的希望,这点在三人饮酒聊天中已然播下幸福的种子。
无论是小说也好,评书也罢,一个无巧不成书的定律,总是让某种事物在纠结中,成全了“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惊喜,而且这份惊喜也会渲染到每一位看客亦或听众心坎儿之中。
两个知县之间的渊源在杨木森口中娓娓道来,可谓把中华传统的人情关体现的淋漓尽致,为日后蓝靛的广泛推广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同时这也非常符合我们国民大众思维逻辑的“拨开云雾见月明”品味不是!
总之,金老师以一种张弛有度的手法,将文章的节奏在自己的掌控中,向所有看客渗透着,不觉间,这也让白洋小编在每周通篇读完后,无形中对下周的内容平添了一种期盼……
——碧水白洋
《淀上人家》(八)
钟百胜和刘红灯晌午时分到了高阳县城。现在已不像年前刘红灯和郭钟华头次来的时候了,他们这次口袋里也装了两块银元。为了方便和杨木森取得联系,他们住进了城隍庙街口的顺风大车店,把铁匠炉子独轮车停在大院南边一进门的苇蓬子下,伙计早已迎过来,躬身说:“二位老客上房里请。”百胜和红灯用手掸掸衣服,跺跺脚上走的土,就跟着进了大北屋。进屋也没门帘,门也大敞遥开。一拉溜四间,北山上一条大通炕。炕上铺着黑褐色、烂了边的苇蓆。有几条灰不溜秋的被子,有拉开的,有叠着的,看样并没住上几个人。红灯在这住过,马上出去提了一个大铁壶进来,另一只手还提了个铁盆。他说:“哥,走了半天路了,洗洗脚,活泛、活泛。”说着就倒了半盆水,端给百胜。百胜泡着脚,红灯从炕尾里端过来一个炕桌。桌上摞着几个黑碗,他从壶里倒出点水涮了下两个碗,倒上了开水。他说:“哥,正在饭口上,不好找人,咱先喝点水,垫补点,歇会儿,过了晌再去找杨掌柜。”说着百胜已洗完脚,刘红灯另换了点水,自己也泡上了脚。百胜隔着门,把院里卖烧饼馃子的驼老头叫了进来,买了两套烧饼馃子,两个人就着白开水,吃着烧饼馃子说起话来。百胜说:“这杨掌柜听你说起过,我可从来没见过,听你说他是新安人,有多大岁数了?”刘红灯说:“哥,我也是头年冬天才认识他,不过来来往往几回了,也算了解他点了。这杨掌柜名叫杨木森,有头有脸的人都讲究有个字,他的字:欣甫。是安新县西南沿子,跟高阳交界的南边吴村人,今年约模三十八、九岁,他不让我叫他杨掌柜,让我叫他杨兄。他自幼家贫,只读过三年私塾,这可是个一等一的聪明人。他父亲,人说是从推车串村卖布头,针线杂货起手,后被保定庆丰义号聘为掌柜。他辍学后,子承父业,也推起了货郎子车。后来保定庆丰义在高阳设分号,在他爹的一力保举下,让他来髙阳负责经营。等手里有了点头寸,去年他拿出三千吊,在这城隍庙街开设了一个蚨丰号。自己做东,亲自掌柜,主要经营高阳布匹,江浙绸缎,及洋广杂货。随着高阳织布业日见兴盛,又改作主营粗细纱,并筹划着开染布大作坊,就等着咱们的靛蓝开张呢。他还同几个本县大买卖人一道,发起并成立了高阳工商合会,他当上了会长。上次我来,就看着他闹的是越来越大了,高阳县衙他都能直往直来,三天两头和知县吃饭商量大事。”百胜说:“看来咱们是找对人了,希望他能帮我们疏通疏通关节。”
红灯隔着窗户看看太阳,说:“哥,现在还没到睡午觉的季节,我看差不多了,咱们去找杨掌柜吧?”百胜说:“那好。”他俩分别整理了整理自己的衣服,百胜套上了件粗布长衫,红灯换了双鞋。二人出了顺风大车店,沿城隍庙街向东走,没多远,就看见路北一个高台阶,迎街的门脸,门上头高挑着一长串斗大的铜钱,铜钱接二连三嵌进三个更大一号的白木圆板,上写三个大字“蚨丰号”。两个人都看到了,就向高台阶上走去,到了台阶下,刘红灯对高台阶上站着的一个身穿长衫,头戴瓜皮帽的年青后生说:“进财兄弟,请秉告杨掌柜,刘红灯…”他还没说完,大门里就传出朗朗的笑声:“哈,哈,好人禁不住三念叼,我正盼你来你就到了。红灯兄弟,快请,里边请!”说着人就已站在大门槛外了,百胜看这个人,清瘦的高挑身形,黑苍苍的脸膛,直挺的鼻梁,两条唇鼻线像刀刻,一直过了嘴角,。红灯向百胜闪了一眼示意,二人双手抱拳,高举过眉,拱手同说道:“杨掌柜在上,兄弟刘红灯,(钟百胜)有礼了!”杨木森赶快下了台阶,一手拉住了刘红灯,一手扶住了钟百胜说:“都是好兄弟,快点,里面请!”
蚨丰号是前店后库的格局,堂里,四面靠墙团团转的都是一人多高的货架,上面摆满了本号经营的布匹,绸缎,粗细洋纱,洋广杂货,等样品。迎门是一张乌木的八仙桌,上面摆着一套青花瓷的茶具,桌子傍有几把乌木坐椅。杨木森把二人引到号中,指着椅子说:“快坐,别客气,你就是百胜大哥吧?你是第一次来高阳吧,听红灯老弟常提起,咱们神交已久,不胜向往!”百胜赶紧又离了坐,双手抱拳说:“杨掌柜,不敢,您才是兄长。多蒙你给我们指出一条明道,使我们这些耍罱子抢大泥的汉子们,终于有了过上好日子的盼头。我这里多多谢过了!”杨木森爽朗的笑了一声:“也是红灯兄弟一盘铁匠炉,技术高超,给我们织布人抒危解难,着实感动了我。再说,我在高阳的生意正想向染织成品布发展,也是我正需要二位贤弟全力鼎助哇!”说到这儿,他“啧”了一声说:“看看,光顾了说话,忘了茶了。”然后高喊了一声:“青蚨,上茶。上刚进来的明前龙井!”那个叫青蚨的小伙计立刻上了茶。杨木森呷了一口茶,对刘红灯说:“红灯兄弟,你不说回去播种蓼兰吗?种上了吗?”刘红灯欠身说:“种上了,刚种上,就摊上官司了。”杨木森说:“怎么?为什么?”刘红灯说:“被我们村的保长,老财主詹大善人支使人告了。”杨木森:“他告你们什么?”刘红灯说:“他诬告我们种的是鸦片。”杨木森说:“他既是诬告你们,你们怕什么?和他打官司呀。”钟百胜放下茶碗说:“不是怕打官司,只因为任丘知县张虎,前几年为查禁鸦片,订了章程,私种鸦片,举报人每亩赏银二两,被举报的人,抓进大堂,先打五十大板。就因为这条不说理的章程,任丘县在直隶第一个完成查禁鸦片,还受到当今皇上的表彰。也是因为这样,这条苛律就留到现在。”红灯接着说:“其实这詹保长告我们,也不一定是真要告实我们种鸦片,他告的是要我们先挨这五十大板。这五十大板,不用银子买,是真会打出人命来的,所以,我们只好连夜逃出,请杨兄想个办法。”杨木森听得停止了喝茶,说:“这詹保长,心肠孬毒!不过,这张知县,张虎,是张香帅的门人,后边有挺头,治理地方严刻有名。现在他正在势头上,怕是难以回头。"红灯一听有点急,插嘴说:”杨兄,我们家那边蓼蓝已下种,再有十来天就出苗了,任丘县要抓我们,我们不敢回去,出苗后管理不到是会减产的。“杨木森笑着用手向下压了下,说道:“老弟,别急,不过这张虎,张知县,和这高阳知县王莘是同科进士,而且同是拜在张阁老门下,这在直隶李中堂的治下,实属凤毛鳞角,他们必定互有联系。我可以到县衙去找王知县,请他给自己的年兄写一封信,说明你们在家种蓼蓝,是为高阳县发展织布业搞染坊供给染料。这件事,对两个邻县发展民营企业,造富于民是非常重要的事。这王知县因重视高阳的织布业,搞得有声有色,也很受张香帅的赏视,这封信他是会是愿意出的,而且我断定,这封信到了他的年兄张虎手里,也一定会管用的。”
一番话说的百胜、红灯愁云顿散,喜上眉捎,连连合掌称善。杨木森笑着说:“你们来的正好,不来我也正想去找你们呢。过年后,我们这工商合会成立了,我当了会长,百废待举,也想让高阳的织布业有个飞速发展。所以,我想追随张阁老“西学东渐,洋为中用”的方法,引进日本田村洋行铁织布机,提高高阳布的品位和产量。但是那种织布机是电动的,咱们高阳没电,我就从天津请了个曾留学日本,专学纺织机械的工程师,让他仿照田村洋行铁织布机重新设计成了脚踏式铁织布机。现在已进入按图纸试制过程,别的还好说,其中有一个十字万向联轴节,形状复杂,换了几个地方定作,都不能达到设计要求,让我好不纳闷。不然这样吧,反正蓼蓝是已种下去了,还得十多天才出苗,二位贤弟就先住下,搬到我小号来住,就在我们后院支炉,专门试制这个联轴节。王知县那儿的事,二位贤弟就放心,信,他肯定是会出的。估计出苗前,我就会带着信,陪同二位贤弟一起到任丘县去,把话说开,张知县一定会谅解我们,而且还会为咱们种蓼蓝、制靛保驾开道的。”
说完,就派青蚨灵蚨两个伙计,去顺风大车店把红灯的铁匠炉车推了过来,并结了一天的店钱。这样百胜和红灯就住在蚨丰号的后院客房里。晚上杨木森叫厨房做了几个下酒菜摆了一桌,给他二人接风,并拿出那个十字万向联轴节的图纸让红灯看,红灯看后,知道这件活虽不大,但造型復杂。因不可能有相应的机床,只能是手工配合制作,也确实不是一天两能完成的。但是碍于杨掌柜的情分,再说也还仰仗人家在官府给打通关节呢,就非常爽快的接下这个工件的试制工作。
第二天,起大早,百胜和红灯就在蚨丰号的后院开了铁匠炉,他们轮起大锤,一连打出了五套联轴节的毛坯,然后支上台钳逐一配套加工。厨房里饭熟了,就叫他们去吃饭,有杨掌柜关照,每顿都有酒有肉。晚上杨掌柜在街上买点高阳特色肉食,就带过来和他们一齐边喝边聊。杨掌柜和他俩说,大清百年来的颓败沉沦难免感叹唏嘘,说起自已要学张香帅实业救国的志向不禁意气飞扬。百胜也说水乡农村的经济凋敝、愚昧落后,自己碌碌无为的在黑暗里混了半生,这次多亏杨兄给指出条明路,自已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争取能使自己和乡亲们一起能过上几天好日子的决心。说到投心处也是慷慨激昂,大口大口的同干了几杯老酒。
联轴节的试制并不顺利,没机床加工,前三套毛坯都废了,后来,红灯利用自己的手摇钻,改造了个小车床,让百胜不停的摇着钻转,钻的卡头上夹着小青铜棒转,自已摇着改成的小横走刀架,终于车出了几个合尺寸的小铜套。又找出一段锋钢作成一把标准铰刀,统一铰了两个拨叉上的孔,终于把最后两套联轴节作成了,他们足足用了八个日夜。做成功的那天下午,杨木森从柜台上下来,亲自来看,非常高兴,并告诉他俩:“王知县的亲笔信早已写好,只是算着蓼蓝出土的日子还赶的上,所以等等你们。今天你俩把这联轴节做成了,我这改装脚踏织布机的拦路虎也赶走了。明天就可以一同去任丘了。”
文//金恩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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