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藻乍淀（白洋淀西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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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五色祥云

出安城北望，皆是水天泽国。极目处，稻田青青，红荷绿苇，啾啾鸟鸣，蜓蝶起舞，鸥鹭乱飞。兼以芦荻红蓼，沟壑纵横。环堤杨柳，皆是浓荫蔽日，虽则盛夏，意觉尤寒。路北行八里许，有村曰“何家庄”，此是白洋藻乍淀中唯一村落。

州志载：有明以来，此地鲜有人居，皆三五鱼户。今村庄扩大，人口过千。村周匝皆水浸，庄内尤隘，民居古朴。至村北，水多盛焉。登舟揽楫，寻古人清幽，始一游焉。

域名藻乍淀，与鸪叮淀大白淀一起，构成安州城北瑰丽色彩，安州邻近北淀(此习惯称北淀)，古时水势开阔，烟波浩渺。今则小矣。至何庄村北入水，舟行岸移，分波逐浪，行翠色帘幕中，徜徉烟霞美景内，满船游人皆喜。

想来游山玩水，无非观鱼赏荷，今则不同。但见舟侧两岸，蒲草葳蕤，浓绿碧翠，高过人头，迎风摇曳，郁郁葱葱。其叶顶嵌以蒲棒，色泽金黄，长尺许。表面绒绒，把玩甚趣，游人多所折之，供孩童之乐。查百度方知：蒲草，正名水烛。其假茎白嫩部和地下匍匐端可食，味道清爽可口。蒲棒又称蒲黄，能消炎、止血、利尿。叶片做编制，茎叶可造纸，原来名不见经传的蒲草有如此功能。

藻乍淀之得名，或曰藻乍多故，然青翠盈盈之藻乍，于水底悠悠成片，随波摆动，浓密处舟亦难行，鱼虾嬉戏期间，田螺攀附其上。又如假山跌宕，水中丛林一般。安地水植，苲分两种，如翡似翠者，叶宽如韭，鲜绿脆嫩，人畜皆食之，昔三年灾害时，救人无数，今人提及，没齿难忘。

另一藻乍，虽同产一淀，然色泽相貌、大相径庭。此物细若针管，簇簇而生，匍匐于淀底，质软而韧，干后呈金黄，非能食也，人称其为猴毛苲。藻乍淀沟壕纵横，如迷宫般。红蓼生于浅岸，其茎细如藕，其叶如柳，其花浅淡，其味芬芳。沿途点缀于芦荻蒲草间，万绿千红、如诗如画。红绿掩映、美不胜收。古有诗曰：花穗迎秋結晚红，园林清淡更西风。织条近日差差影，时落钓璜溪水中。

又一首：

残莺何事不知秋?横过幽林尚独游。

老舌百般倾耳听，淡黄一点入烟流。

栖迟背世同悲鲁，浏亮如星碎生缑。

更莫流连好归去，露华凄冷廖花愁。

芦苇则是淀中标志，无苇不成淀，先时安州产苇席，其原料多出于此，后来州蓆天下闻名。有苇则有鸟，那些灰鹤白鹳，远远望去，如云朵般。或掠水而飞、或盘旋头顶。其声啾戾、忽远忽近。舟行水天之间，淀内游人如织。轻风拂面，空气中裹挟着阵阵香气，草香、荷香、蒲香、苇香。如同身处瑶池仙境一般。那些菱、菰、芡实、各有特色。舟侧附身，信手拈来，收获颇丰。至于百倾藕塘、千亩荷花，姹紫嫣红，竞相开放。淀面青青叠翠，嘻哈钓叟莲娃，自是景致非凡。

有水则有荷，荷与水亘古相恋。白洋淀荷花种类繁多、难以名状。立于舟头，惊叹于荷花那烂漫遍野无拘无束的开放：荷叶五寸荷花娇，贴波不碍画船摇。相到熏风四五月，也能遮却美人腰。最煞风景的、莫过于折莲采蓬了。看他们喜滋滋的动作，真的无从说起。菡萏于水灵气生，今人自采怎相同?我劝游人高抬手，不做独乐吝啬虫。此语或许得罪好多人吧。

环顾四周，沉醉眼前美景，发古忧思，不觉想起古时安州天官房壮丽游藻乍淀的事情来了。

明朝末年，赋闲在家的礼部天官房壮丽(1555～1636，自威甫，号素中)。时年八十岁，老而弥坚，精神矍铄。有旧僚属远道而来，为房老贺寿。为尽地主之谊，房老于家中设全鱼宴，后领大家畅游藻乍淀。

以今人观之，藻乍淀规模甚小，西至杨孟庄堤，北邻三台堤，南至安州城北，东至新安桥。而后顺大白淀一路东行，入白洋正淀。然古时水域不止于此，安州四周皆水，北面尤甚。其有诗为证：

孤城一片水中央，烟雨濛濛接上苍。

丹棹新添丝恣棹，屯庄旧迹隐平洋。

难完国课秋苗尽，谁叫黎庶夜哭长。

作吏无闲经济略，徒怜搔首鬓增霜。

由此可知，当时的安地藻乍淀之规模。

远道而来的有高阳的阁老孙承宗，二人是忘年交，相互仰慕，青眼有加。安肃(今徐水)的郑林、郑村，还有邢云路。本郡刘朝任，李弘植等…

现在想来，其不亚于兰亭雅集，曲水流觞。时有孙承宗骑马过渥水时，吟诗一首。呈于房老，房老观之，不由击节称叹：

匹马杨林野渡头，

芦花深处唤拿舟。

鱼郎不识行吟者，

欸乃一声起白鸥。

安肃郑林的“白洋淀同房素中泛舟归饮”得江字诗。

高秋积雨渺淙淙，此际湖光好放艘。

蜃气千重疑大海，波涛万里似长江。

金茎夜湿鲛鮹帐，银汉晴连水阁窗。

结客良游聊纵饮，碧荷无谢玉为缸。

另白洋游得庭字。

回舟犹自敞空庭，对酌何妨眼共青。

水月风光连碧海，薛萝情共灿明星。

歌传欸乃声初歇，醉鲜辛勤意若醒。

无限采莲清调在，含情从倚翠云屛。

承宗览之，哈哈大笑，好一个“歌传欸乃声初歇”。自己亦有欸乃一声起白鸥之句!

邢云路善填五言诗，待呈上后，众人观之，不禁道好，妙哉，妙哉。

风雨晚初歇，悠然景更清。

亭台迟落日，渔火傍孤城。

不尽观涛兴，能忘访戴行。

狂歌还烂醉，忽尔绛河明。

由此看来，此中人物，俱是酒量非凡。

又白洋游得留字

不尽烟波兴，应教暮雨流。

醉依徐孺榻，狂笑子犹舟。

铁马催深漏，吟蝉关晚秋。

高堂频剪炷，得句漫相酬。

郡人刘朝任祝房太宰八耄诗

闻道当年奉紫宸，而今却做采真人。

丹枫犹恋东山客，黄笈常含北海醇。

靉叇庆云腾碧落，欝葱佳气绕芳辰。

颁綸遣使加存问，吉席同歌百岁春。

又和房太宰暮春招隐云卧园

寻芳言必覓山村，共醉名园酒一尊。

身外形骸浑放浪，眼前烟雨细评论。

舞随弱柳迎风媚，歌杂流莺入座暄。

写的阳春真和寡，争知笔底倒词源。

房老读罢，连声道谢。

郡人李弘植，按长幼顺序，最后呈上，众人围观，皆叹神笔。

携友人泛舟日暮踏青堤游行

击楫叩杯四望迷，驿饭缓步踏长堤。

游鱼浮水拂紓岸，细雨乘风憾野畦。

日入岭云吞复吐，鸟惊林影起还栖。

归来未尽登临兴，诲不杨帆待晓鸡。

又游白洋观荷偶阻

游人淀里报花安，啧啧红香暗自欢。

浓浓如亲仙韵美，阳晴还虑浅沙寒。

岐连菰米三分绿，日映云衣一色丹。

好办小舟同载酒，明朝十里特吾看。

由此看来，安州人好喝酒，其由来也远矣。

神游大淀，遥思古人，是多么惬意啊。眼前景致，绿苇红荷、香蒲红蓼。在古人笔下，皆化诗行。我等今人，望尘莫及矣。其舟行河道，莫不是房老们游玩之地?脚下祖泽，何尝不是先哲们吟咏之所。只是如今，兰亭不在，雅集难续。知不可骤得，托遗响于悲风。

此时日色偏西，天愈渐晚，淀内水气氤氲，波光粼粼，鸟鸣渐息，游船返归。四野静谧，只闻桨声汩汩，船击水浪，努力前行。不远处岸头影动，车鸣人沸，归家者匆匆…匆匆…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