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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花婶看上去也就四十来岁,黒翠儿黑翠儿的,朴实中透着潇洒。踮着那“三寸金莲”走起路来正像一朵迎风摇曳的芦花。其实她孙子都七岁了,叫来水。“老母鸡、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整天是走到哪里,小来水就跟到哪里,如影随形。
阳春三月,日暖风和。这天卢花去淀中的育秧田里拔稻秧,由于离家远得带着午饭,来水帮奶奶擓(kuai)着个大饽饽篮子上了船,卢花摇着船来到水田里。奶奶在稻秧池里拔稻秧,来水先是捉蜻蜓,玩儿腻了又要逮大虾,但没有带着“虾盘”(一种捕虾的渔具)。卢花临时想了个办法;把饽饽篮子腾出来,里边剩一块饽饽作虾饵,用一根绳子一头系在篮子上,篮子里再放一块砖头,把篮子沉入水底,然后把绳子的另一头系在船上,一个就地取材的“虾盘”下好了。卢花嘱咐来水:你数到二百个数再捯篮子,千万不要性急,就下船去继续拔稻秧。
来水在船上一边玩儿,一边数数,刚数到二百就迫不及待而又非常小心地提绳子捯篮子。就觉得挺沉,篮子还没出水就看到里边趴着个大元鱼。来水惊叫起来:“奶奶,逮了个大王八!”卢花一听急忙跑上船,揽过来水手中的绳子,猛然提篮出水扣在船仓里。经这突然一摔,大元鱼如梦初醒,在船舱里惊慌地乱爬想逃跑。卢花飞起一脚蹬在王八盖子上,脚小压力大,挤得大王八伸出长长的脖子来想咬人。卢花急中生智,解下抽腰带把王八脖子勒住,大元鱼逃跑无望了。稍事喘息,卢花怕憋死大元鱼,把它翻个仰面朝天,用手一捅它的腋窝痒痒筋儿,大元鱼便伸出后腿来。卢花用绳子把后腿绑紧交给来水牵着,才把勒脖子的腰带解下来抽回腰里。
傍晚,来水和奶奶把猎物带回家,来水牵着大王八满院子乱跑,玩得满头大汗。奶奶撩起衣襟给来水擦了把汗说:“先养着它吧,等哪天闲在了,奶奶给你作清蒸元鱼吃”。说着接过拴元鱼的绳子系在磨棚的柱子上,逮过元鱼的饽饽篮子有了腥味也墩在那儿,索性给它当个临时的窝。卢花家临淀而居,磨棚里面安着盘石磨,村里人都来这里磨面。磨面不收钱,只把磨剩下的麸子、糠给留下喂驴,在磨棚前堆了一大堆。大元鱼在磨棚的柱子上拴着,饿了就去吃那麸子、糠,吃饱了就爬回篮子里休息。第二天,奶奶带来水去邻村祖姥姥家逛庙会,一住就是五天,刚回到家来水就先去看大元鱼。篮子里没有,拴元鱼的绳子被带进了糠堆里,用手一刨元鱼就在里面,身下还孵着一堆元鱼蛋呢!来水小心翼翼地一个个扒拉出来竟有五个,这元鱼蛋可是淀中的顶级美味!来水双手捧着叫起来:“奶奶,王八蛋儿!快给我煮煮吃吧?”奶奶走过来看了看说:“还真下了蛋了,不过象这么大的元鱼一窝蛋至少得有三十个,快给它放回去,它还得接着下,如果发现自己的蛋丢了,它就挪窝儿不在这儿下了。”听了奶奶的话,就小心地把蛋放回原处并按原样埋好。来水悄悄观察着大元鱼,见它每天都到糠堆里去,把这情况汇报给奶奶,奶奶说:“那叫王八瞅蛋,它每天都得去照料自己的孩子。大小是个性命,别防害它,你要是馋了就撕撕自己的嘴。”奶奶再也没提清蒸元鱼的事,小来水也没再要求煮王八蛋吃。
眼看就端午节了,天气突然变得酷热。奶奶说:“给大元鱼把绳子解开吧,看热坏了它。”来水说:“它要是跑了怎么办?”奶奶说:“它愿走就走,不过现在还不是走的时候,它哪能放下自己的孩子不管呢?”还真是,来水看到被解开绳索的大元鱼一身轻松地爬来爬去,有时爬进糠堆,有时爬进淀水中,正在来水担心的时候,它却又从水中爬上岸来卧伏到饽饽篮子里去了。小来水又把情况汇报给奶奶,奶奶若有所思地说:“哎,多可怜见儿的,它正等着自己的孩子们从蛋儿里出来呢!”
就在端午节那天,奶奶和来水要去采苇叶包粽子。走到院子里,正遇到大元鱼从糠堆里爬出来,后边跟着一片儿小王八,小来水数来数去数不清,大概三十多个吧,真怪稀罕人儿的。大元鱼看看奶奶,又看看来水,一点儿也不害怕,慢腾腾地扭头向淀水爬去。小王八们争先恐后紧紧跟随。令人动情的是大元鱼将入水时又回头看奶奶和来水,奶奶叹息了一声说:“走吧,快走吧!多好的一家子呀!”来水抹了一把酸酸的鼻子再看看奶奶,奶奶眼里也含着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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