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涟漪深处片帆微
文/心盈
“四面垂杨十里荷,问云何处最花多?”
云在天上悠闲地飘,也在水里温柔地笑;它已用微笑回答了我——整个白洋淀,就是花一样芬芳悠远的歌!
就像一首歌
必有铺垫与高潮一样,在见到最负盛名的荷花之前,必先领略湖水与芦苇荡的韵味。何况,划着小木船,徜徉在九曲十八弯的水路之间,“重重似画,曲曲如屏”,本身,就是在谱一支悠扬的歌。划船的老人家,已经84岁了,耳不聋,眼不花,一双木浆在他手里翻飞自如,一边还和我们谈笑风生。小木船也已有历史了,斑斑驳驳,穿梭在芦苇荡中,不疾不徐,悠闲自在,看着那些浮萍被缓缓地推向船后,看着那些苇叶在我们身边随风摇曳,看着碧绿的水面上白色的云朵,我真的,庆幸自己当时的选择,没有去坐大船。游白洋淀,划小木船,走进荷香水韵,走进芦苇深处,我有一个奇怪的感觉,我不是在消遣游玩,而是在读一本书,一本耐读的书。设若乘着快艇,一目十行,浮光掠影,绝读不出这书的神韵。一本好书,须细细品味,读至深处妙处,身心俱醉。
每路过一个芦苇荡,就觉得这本书又翻过了美丽的一页。及至曲曲折折,无数的芦苇荡摇向船后,才发现这本书还真的很厚。因为,现在才不过刚刚翻开,“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精彩章节还在后面呢。
小木船在弯曲的水路之间绕来绕去,有时候那路窄得刚刚能容得下这只小小的船,我们都给遮在芦苇的绿荫里。好神秘的水乡啊!我早已经辨不清来时的方向了,好奇的问老船家:“这水路到处都一样,路过的芦苇荡也全是一样的,你还记得怎么回去吗?”老人家爽朗地笑了:“所有的水路都有名字的!和地上一样!怎么会不认识回家的路呢?只有初来的人才分不清楚哪儿是哪儿,容易迷路。”“哦,怪不得,我就觉得和迷宫一样。那当年抗日的时候就是在这芦苇荡里打日本鬼子的吧?”那当然,我们看得到他们,他们看不到我们,直把鬼子打得稀哩哗啦!”说起这些,老人家显然是回到了当年抗战的时代,这个“稀哩哗啦”用得比“落花流水”还要精彩,“那时候你就是不当八路,抓住你也说是八路,都用刺刀给挑了。所以我们全部都当了八路!打死他日本鬼子!你们都知道小兵张嘎吧?那个时候他在三小队,我在二小队,我们那是一共六小队,藏在这芦苇荡中,鬼子根本看不见,一打一个准!……”“那时您多大?”“十八上。这淀里打仗就和地道战差不多。我们那时候,男女老少,个个是抗日英雄!鬼子来了就甭想出去!……”老人家完全沉浸在回忆之中了。双手还不忘缓缓地摇桨。随着他的描述,我的眼前仿佛出现了那一幅幅波澜壮阔的画面,和孙犁笔下的一样。这些密密的芦苇荡,叶子黄了又绿,绿了又黄,它们用淳朴的沉默,藏了多少深沉厚重的历史啊……
正在遐想之中,孩儿他爸在旁边提醒我:“看,荷花!”哦,在小船右边的芦苇下,几片又圆又大的荷叶中间,一朵荷花正亭亭玉立。粉红的花瓣,娇黄的花蕊,小小圆圆的莲心,编织了多么超凡脱俗的美丽!“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荷花的美丽,也要归功于衬托它的荷叶与举起它的花茎吧?身处一片碧绿,被举得高高,再辅之以千顷万顷的涟漪,古往今来,荷花的独标高格几乎是注定如此,不需称奇的。多少文人墨客的笔下,荷花是美好高洁的象征。“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微雨过,小荷翻,”“一朵芙蕖,开过尚盈盈。”……而荷花的美丽,其实远非笔墨所能形容得出。正在叹赏之际,老船家笑呵呵地说:“这才多么一点呀!再往前走,荷花多得是!”
果然,小木船悠悠然地前行,荷花是越来越多了。一大片一大片,荷叶铺了多远,荷花就开了多远;而我们能看到多远,荷叶就铺了多远。层层叠叠,一望无际。如果说荷花美得超脱,令我叹赏;那么这漫漫无边伞样圆的荷叶就美得大气,令我心折。一本好书,翻到最精彩的章节,实在令人不忍释手,芦苇深处,荷香水韵,真是可餐可饮,无酒也醉啊!
……
醉中,不知道过了多久,小木船载着我们,悠悠然地回转。船家一定是选了另一条路回去,要不怎么忽然看到来时没有得见的水鸭呢!随着木桨的摇动,鸭子纷纷惊飞,我从醉意中醒转,想起易安居士当年,也是这样“误入藕花深处”,赶紧“争渡,争渡”吧!其实这样的人间胜景,又何必急着回转呢,“沉醉不知归路”,真的不知也无妨,就这样醉下去,“香在衣裳妆在臂,水连芳草月连云”,“纵然一夜风吹去,只在芦花浅水边”,且饮尽这和风,微云,淡雾,还有满湖的清波,涟漪深处,船小帆微,枕着月明,“和衣睡晚晴”,岂不妙哉!
载于《雄安文学》2018年第一期
摄影:张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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