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苇情思
文/陈贺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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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洋淀水汇九流,143个淀泊星罗棋布,3700多条沟壕纵横交错,碧波万顷,总面积达366平方千米,犹如天上散落的一颗璀璨的明珠,镶嵌在广袤的华北平原上。这里钟灵毓秀,地肥水美,物华天宝,人杰地灵,是当之无愧的北地西湖,华北明珠。
白洋淀到处长满芦苇,面积近12万亩。苇荡被沟壕分割,连绵起伏,仿佛一个巨大的迷阵。荷蒲夹杂期间,疏影横斜,暗香传送。是淀水的滋养,赋予了芦苇以灵动曼妙的身姿,柔韧坚强的风骨。春天,春水初盛,芦芽破土而出,一棵棵苇笋如笔锥般刺向青天,书写着一派勃勃生机;夏天,蒹葭苍苍,一簇簇,一丛丛,挨挨挤挤汇成苇海,微风拂过,婆娑起舞,堆玉叠翠,翻潮滚浪;苇海深处,百鸟啁啾,苇海便成了鸟的天堂;秋天,苇海泛金,芦花飞雪,远远望去,幽蓝的湖水似碧蓝的天空,而洁白的芦花恰似开在蓝天上的云朵。苇叶黄,芦花白,芦樱上的苇絮蓄势待发,毛茸茸的灰中泛白,秋风拂来,芦苇摇金撒银。苇絮便漫天飞舞起来,恍若冬日里的鹅毛大雪。到了冬天,收割的芦苇堆在村边,就成了一道苇子的长城。
芦苇的生命力极其顽强,只要有水的地方就有一簇簇,一丛丛的芦苇繁茂蓬勃地生长。难怪唐朝诗人翁洮《苇丛》诗中写到:
得地自成丛,那因种植功。
有花皆吐雪,无韵不含风。
倒影翘沙鸟,幽根立水虫。
萧萧寒雨夜,江汉思无穷。
芦苇是一种最懂得团结的植物,总是一簇簇,一丛丛,集群而生,聚众而长,相依相偎,抗击着流水,抵御着风浪。
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芦苇与白洋淀人的生活息息相关,被誉为“铁杆庄稼”、有“寸苇寸金”之说。世世代代的白洋淀人与芦苇结下了不解的情缘。真正是:一淀苇,一世情。正如著名荷花淀派作家孙犁先生在《采蒲台的苇》中描述的那样:“是水养活了苇草,人们依靠苇生活。这里到处是苇,人和苇结合得是那么紧。人好像寄生在苇里的鸟儿,整天不停地在苇里穿来穿去。”
芦苇给水区孩子们的童年留下了无尽的欢乐。春天的芦苇,长到半人高时,抽取还没放开的苇尖,将中间的芯抽掉,含在嘴里便能吹出微弱的声响,嘴唇也被振得痒痒的;将几片苇叶顺次裹起来,开头裹成扁桶状,形似唢呐的扁嘴,逐渐裹圆,且越来越粗成喇叭状,用枣树刺别住,防止散开。将扁的这端含在嘴里,就能吹出喇叭一样清脆的声响;成熟后的芦苇,选一段苇茎,用小刀把苇杆的一端削出斜茬,在斜茬的中间顺着苇杆的方向开一个小口,然后将一截芦叶夹在开口里,一支芦哨就做成了。放在嘴上一吹,“嘟嘟”作响,那声音婉转悠扬;手巧的人还能仿照竹笛在苇杆上开眼儿做成芦笛,吹出动听的曲调,奏出一曲童年的欢歌。至今还有人将苇膜作竹笛的膜使用。
芦苇的种类很多,有栽苇、黄瓤苇、大尖苇、疙瘩缨等十余种。还有一种茎在水中较软,绿色的芦苇,我们叫它蔫苇,嚼在嘴里甜丝丝的,水区的孩子把它当甘蔗吃。童年,我们经常把芦苇茎编成芦苇枪,再配上一顶荷叶帽或柳枝帽,模仿小兵张嘎,玩耍起来显得威风凛凛。
记得小时候,街上买糖稀的将苇杆去皮后,剪成7~8厘米长的苇棍儿,中间的隔断通开,一端抹上糖稀,状如现在的棒棒糖。孩子们舍不得吃,通过苇棍儿用嘴把糖稀吹成大大的泡泡。至今还记得卖糖稀幽默的叫卖声:“稀来稀来,给得多,一毛钱给一锅。什么锅?烟袋锅……”
聪明睿智的白洋淀人,物尽其用,将芦苇的作用发挥到极致。生老病死、衣食住行、吃喝玩乐……无一例外都与芦苇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可以说芦苇全身都是宝,茎可以织席、打箔;鲜苇叶可以包粽子;芦根可以入药;立秋前后还没有完全放开的芦樱还可以刨笤帚,柔软耐用;此外芦苇还是优质的造纸原料。
困难时期,人死了,没有棺材就用席裹了埋葬,豫剧《卷席筒》,就是一个鲜活的例子。即使后来有条件棺椁厚葬,或是移风易俗后的骨灰葬,席子在葬礼中依旧是不可或缺的物品。可见苇席在淀区人们心中的地位。
过去人们盖檩木结构房屋,为了防潮,根脚出土后就铺一圈苇子扎碱,后来才换成油毡和防潮粉。屋顶铺的是苇箔,炕上睡的是苇席。早在三国时期刘备贩履卖席,不排除就是卖的咱白洋淀的苇席。
端午节前,芦苇已高过头顶,此时正是披苇叶的时候。最好披顶端四五片叶子,叶片宽大柔韧,最适合包粽子。白洋淀的粽子用料一般是糯米,红枣或蜜枣也有放豇豆和花生米的。先将苇叶在开水中烫过,然后将糯米红枣或蜜枣洗净,泡在水里,用两片苇叶首尾交叉裹成三角形形状,往里放入糯米和枣,将口裹住,用细绳或晾干的马莲草捆扎系牢。然后用剪刀将多余的叶尖剪去。用苇叶包出的粽子形状十分漂亮。放入锅中大火烧开,文火慢煮,热气中和着苇叶的粽香便氤氲开来,直逼你的味蕾。
古往今来,芦苇以它巨大的经济价值养育着白洋淀人。人们用它织席,编篓,打箔。苇编技艺世代相传,历史久远。白洋淀的苇编制品,样式美观,色调纯正柔和,深受人们喜爱。苇箔刮净,结实经久耐用。曾经一度远销日本、韩国等国家。
1981年在容城发掘的上坡遗址中,已发现苇席的痕迹,说明白洋淀远在3千多年前,先民们已开始织苇席。据《保定郡志·食货志》中记载:唐朝时土贡“苇席三千领”,宋朝时“席两千领”。民国时期,苇席的种类、规格、式样都有了进一步发展,当时安州的“州席”、关城的“大花席”和边村、垒头的“小边席”已闻名遐迩。至今安州还留有民国时期为纪念当地人民反对政府横征暴敛,抵抗苇席税的抗税亭。
过去在水区随处可以看到这样的场景:在阳光悠然的午后,街道上到处是忙碌的人们,解苇的、碾苇的。场院里,树荫下织席的女人舞动着白皙修长的手指,灵巧地压挑着柔软湿滑的苇眉字,不大一会儿功夫,娇巧玲珑的身下便织出一大片乳白色晶亮的席面,如同瑞雪祥云一般。
远处夕阳的余晖拉长了树木的影子,温婉的霞光倒映在淀水里,微风拂过,细碎的波光,泛金碎银。
芦苇除了它巨大经济价值外,还有特殊的药用价值。芦叶、芦花、芦茎、芦根、芦笋均可人药。中医古籍《本草纲目》、《本经道源》、《本草图经》都有相关的记载。
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纯手工低产值的芦苇制品的销售也走入低谷。一些传统的芦苇手工制品也逐渐淡出人们视野。聪明睿智的白洋淀人又将芦苇赋予了艺术之魂,创作出异彩纷呈的芦苇工艺画。或展现水乡风貌,或描摹鸟兽虫鱼,一幅幅天然野趣、纯朴逼真,给人以返璞归真、回归自然的感觉。
从《诗经》里走出来的芦苇,自带着一股灵气儿。大多被丢弃的芦苇虽然失去了往日的光鲜,但它依旧静默地在淀中发挥着它湿地植物独到的作用。暮鼓晨钟中,迎着寒来暑往,送着春夏秋冬。风霜中轻歌曼舞,雨雪中傲然挺立。一根根芦苇像英姿飒爽的士兵站成一道道风景,诉说着对这片诗画水乡的一往情深,留下一首首美妙的诗,一幅幅迷人的画!
陈贺昌,网名幸福树、芦笛。安新作协会员,作品见于《河北画报》、《雄安文学》、《思维与智慧》等刊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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