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前言:
从常理来看,以杨掌柜对待红灯、百胜等人的态度来看,他还是有一份古道热肠的亲民感,起码在扶持种植蓼蓝方面,完全隶属红灯、百胜他们有知遇之恩的角色。不可否认,在之前的章节中,白洋小编一直都这样认为……
只是……在这个章节中,白洋对于杨掌柜曾经的形象,在瞬间轰然倒塌,平添无限感慨:行商本以钱财进,人设亲民伪善良!
不过,客观地讲,对于杨木森所在的位置,其目标就是将事业做大做强,无论过程如何,最终的结果必然是以利益最大化为宗旨。故此,从之前帮扶蓼蓝种植,再到而今深夜到访詹家大院指点迷津,无不把一个“利”字,展现得淋漓尽致。这,或许正是其成为商会会长的根本所在吧!
——碧水白洋
《淀上人家》(七十五)
清茶一碗说利害 烟壸一礅急刹车
杨木森用左手端着茶盖碗碟,右手掀开碗盖,优雅地向外刮了刮茶水面上的浮沫儿,小口的呷了两口,放下茶碗,说:“要我说,就两个字‘撤诉!’”詹得利一听就从板凳上站起来,喊道:“你胡说八道那?撤诉?撤诉怎么夺回那五百多亩凹茬地?撤诉怎么给我那气死的大爹报仇?撤诉怎么压住泥腿子穷种骨头们的发财势头,怎么出这口恶气?”詹二先生伸手掴在詹得利的肩头,骂道:“混账东西,怎么跟你欣甫叔说话呢?”看詹得利坐下了,杨木森撩起一个大角棉袍下摆,翘起二郎腿,说:“别看公子说话粗鲁,但是还懂个道理。就是,贵府跟村东头,你们池淤淀,那五百多亩地,才是节骨眼儿,着力点全在“地”这个点上。这五百多亩地回来,尊府的官司就赢了,大山哥的仇也报了,泥腿子们的势头就压下去了,公子的心头之恨也就消了。可是恰恰就是这五百亩地上,你赢不了!”詹得利铁青着脸说:“都说‘只要工夫深,铁杵磨成针’我詹家有的是钱,‘有钱能使鬼推磨’,我就不信我使钱赢不回这五百亩地来。”杨木森点点头说:“对,‘有钱能使鬼推磨’,在咱大清国现在还真是这样子。所以,你看,张知县拿出本《任丘水利兴替录》,他在河间府虽然压住了你们出示的《詹氏田亩册薄》一头,可水师爷拿了你家五千两银子去臬司衙门一运作,臬台大人马上就传了任丘张知县过去,当面手批《任丘水利兴替录》乃‘孤证’,孤证不立。当然,张知县紧接着从袖中掏出你詹家的那五百多亩的原始地契,拱身相问:“请臬台大人示下,有了这个,还算是‘孤证’吗?”臬台大人没有正面答复,他来了个葫芦僧判葫芦案,批复道,‘此案节外生枝,上交巡抚大人明断。’五千两银子拿到手,又把这个热山药递到巡抚衙门去了。
要说这水师爷也真不是白给的,他马上跟尊亲翁伯龙说:让你家再出一万两银子,由他带着去巡抚衙门运动。巡抚衙门有他的一个绍兴同乡,在那儿当主笔师爷。一万两银子肯定能把这五百亩地的事摆平。要说这拨绍兴师爷们,也真是手眼通天。他认为你家再出一万两银子,他去巡抚衙门就真的像扳那《任丘县水利兴替录》一样,把你家扳倒了。要知道,张知县这次出示的是你家那五百亩的原始地契呀!这种证据,到了大理寺也算是铁证,可他就敢说,花一万两银子就能把这个铁证扳倒。以这些绍兴师爷手段,他能在巡府衙门能把这个铁证扳倒,也是未有可知的。”这一番话说的詹得利摇头晃脑,好不得意。筱夜香听得都嘻嘻地笑起来。而詹二先生则有点丈二金钢摸不着头脑。杨木森照样是优雅的用盖碗盖边向外刮了两下碗里浮茶,然后一大口喝下了一盖碗茶,说了个“好茶!”放下茶杯,抬头望了望三个直脖儿的听客,好像忘了刚说的话题,另开头说:“在下敢问一句,谁知道张知县,张虎是何方人氏。”詹二先生说:“张虎,租籍山西。听他口音就听出来了。”杨木森笑着点点头说:“二山先生说得对,是山西榆次人氏。他兄弟二人,自幼丧父,被寡母张氏拉扯大。都听说,香帅张之洞,在山西巡抚任上,收过一贴身奶妈。顶到武昌两湖总督任上,香帅都没再续弦新夫人,只把这个奶妈扶成了上床奶妈。这个上床奶妈就是张虎的寡母张氏。其兄张彪现在香帅麾下任湖北总督一职,自是炙手可热。咱都知道,袁宫保任直隶总督之前,是李鸿章李中堂督署直隶,张香帅和李中堂关系不谐,大概你们也有个耳闻。而张知县和高阳王知县,都是香帅“门生”。但是他二位,这么多年,一直原地踏步走,有官也不得升迁。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张知县和王知县都是香帅安插在直隶腹地的两个活眼。现在李中堂已作古,袁宫保督直隶,他和张香帅,都是当今朝廷正推行的‘庚子新政’的肱股之臣。张知县上面有这样的靠山,被尊府所告,而不动声色,连举证上都不倾囊而出,而是先举出一样,让你出钱买平,再举出一样,又让你花钱再买,这分明是在玩儿貓耍老鼠的游戏,你一回又一回的把钱花的差不多了,他就会动最后一个杀手锏:只用一封家书给其兄张彪,张彪通过一下香帅,香帅只须一封电报,给直隶总督袁大人,袁大人定会无条件照办,他手指一捻,就把巡抚衙门,臬司衙门,知府衙门都抹平了。”
詹得利早已听得目瞪口呆,但他还是抖起劲来不服气,说:“这儿属直隶,直隶总督是袁世凯,袁世凯怎会听张之洞的?”杨木森呵呵一笑,说:“真叫詹公子说对了,袁宫保在大清一朝,除了老佛爷,他是无怨无悔的只听张香帅的!都说张香帅是‘有学无术’,袁宫保是‘不学有术’,可这‘有术’的偏偏就是羡慕‘无术’的学问。不管张香帅怎么轻慢他,他总是对香帅毕恭毕敬,唯命是从。听说过吧?一次,张香帅入京路过保定,为表示尊崇,身为代理直隶总督的袁世凯恭请两广总督张之洞阅兵。仪式完毕后,袁世凯又率领直隶要员,北洋三杰:在官邸为张香帅设宴助兴,张香帅却视若无物闭目养起神来,睡到香处,还打起鼾来。张之洞醒后,不仅没有因自己的失礼向袁总督道歉,反而只与一些翰林晚辈喁喁长谈,将袁世凯在一边晾得如同陪客。袁总督既使遇到这样的难堪,也不改初心,始终把张香帅当成自己的恩师。你想想,你们这官司能打到哪儿去?在直隶总督这就没法过去了。就是万一你家有漂江没海的银子,把官司打到老佛爷面前去,老佛爷听谁的?我大清一朝还不就是一个张之洞,一个袁世凯,你能逃出他俩的手心儿吗?”
杨木森说到这儿,不说了,端起了茶碗示意使女嫚子换上了一碗儿热茶,小口呷着,用眼看着他们仨。詹二先生抬起了长眉毛下的眼睛直视着他。詹得利还是心有不甘的歪愣着脑袋。筱夜香低着头,不说话,只是用手使劲地拧自己的手帕。
詹得利这时撩起眼皮心有不甘的说:“赶綮你和穷种骨头他们是一伙的!要没你在后头支持,他们一班子穷鬼,怎么能闹这么大?”杨木森冷笑一声:“你说我跟谁是一伙的?我跟落实庚子新政,搞实业救国的人是一伙的。执行新政,搞实业救国,说来说去,内里还不为的是挣钱?我跟‘钱’是一伙的!谁能帮我挣钱,我跟谁是一伙的。”杨木森用手捋了一下自己的短髭说:“我是高阳商会会长,我的‘蚨丰号’,背靠着高阳的织布业大市场,我的经营,要说是‘日进斗金’也不算为过。但是,眼看着高阳县每天出的千匹万匹的布,就以白坯布的形式卖出去,每天少收入多少钱哪?这笔钱我不忍心叫别人挣去,我要挣他!所以,我就要开染织厂,染成成品布赚钱。开染织厂的染料从何而来,我不找刘红灯,钟百胜他们解决,找你们能解决的了哇?人家刘红灯,钟百胜把染料搞出来了,你们还死力的抵制,破坏!你们怎么不想?你们破坏种蓝制靛,就是在破坏‘实业救国’呢,就是阻碍我杨木森挣钱呢?让你们说,我该跟谁是一伙?任丘张知县,原来和尊府关系怎样?大山兄活着的时候,和他可以说是‘情同手足’也不为过吧?他为什么不支持尊府了?是因为他是张香帅的门生,张香帅是主导新政,雷厉风行‘实业救国’的主帅。高阳王知县是他的年兄,同是香帅门生,他因发展高阳布业成绩卓著,屡受朝廷表彰,也颇受香帅青睐,王知县写信委托于张知县,请他帮助高阳的染织厂解决染料问题。请他辅助 白洋淀的种蓝制靛的行业的发展,张知县并不是碍于情面,而是出于师出同门,他岂敢不听?只有这样,他才可以可以向张香帅全力倡导的‘实业救国’有个交待。而且,也可以造富于自己治下的民生。朝廷新政,‘实业救国’,是大清国当今之大势。顺此势者昌,逆此势者亡!难道你们还没感觉到,你们的作为处处不顺吗?是因为你们早已逆潮流而动了,不猛回头,就会被潮流淹没了!”
詹二先生始终没插话,一口一口地吸着他的水烟壶。筱夜香听的似懂非懂,迷罔的一会儿看看自己的丈夫,一会儿看看自己的儿子。詹得利听得终于低下了脑袋,可马上又抬起头来说:“要回头好说,可这口气难咽!更叫这些穷骨头们眼里看不起咱了!”詹二先生这时才搭了一句话:“常言说:‘赌气不养家’。作为一家之主,得想怎么把自己的日子过好,而不应总想着和谁赌气!”杨木森说:“谁看得起谁,谁看不起谁,这不是争来的!‘家有千金,外人心里都有一杆秤’谁家的日子过的好,谁家的钱挣的多,人们都是有目共睹的。你能挣钱,人们自然会看得起你。没有听说过,打官司能把家打好了,叫人看得起的。”
这时詹二先生在桌面上一礅水烟壶,舒开了眉头说:“还是杨会长说得对。我决定了,听杨会长的,撤诉!”筱夜香也附合着说:“对,不能再往里头搭钱了,撤诉。”詹得利说:“撤是撤了,可实有不甘哪,报不了我大爹死这一箭之仇!”杨木森说:“詹公子,你就是年幼,你活着的路还正长那。怎么能为报仇活一辈子?以后你就把报仇二字先放一下,抓紧机会搞实业,发财,上利国家,下利自己,等你的财富积累的非常厐大了,你再想干什么干不成啊?”詹二先生,已不再理会詹得利说什么,他向杨木森说:“欣甫先生,我意已决,毋庸多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下来,我一是为犬子成婚,把儿媳妇娶过来,完成传宗接代的头等大事。再就是,想按你上次来说的,建一个‘津保船运漕帮’…”
…未完待续…
文//金恩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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