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安散文】张国瑞||秋韵·白洋淀

花开明媚

秋韵·白洋淀

文/张国瑞

四季轮回，悠然间，时光已走过充满生机的春、流光溢彩的夏，九月的白洋淀，草木荣枯，写满了黄绿相间的笑意。几场绵绵的秋雨洒过，几场飒飒的秋风掠过，白洋淀的秋天，就这样自然地，不带一丝造作与炫耀地款款走来。
初秋的白洋淀，天清水蓝，绿肥红瘦。热情似火的太阳逐渐腼腆起来，小心收敛了自己的火辣奔放。来自内蒙古草原的风翻过山峦，跨过高原，拂过白洋淀，带走了无处不在的燥热，送来秋的凉爽。在这个时节里，气候宜人，空气中都弥漫着淡淡的秋的气息，令人心旷神怡。天，疏朗透彻，空旷辽远。蓝色的天幕里，总有飘飘悠悠的云团相伴，风吹云舞，云随风移，时而有一片漫不经心的云雾逐渐围拢，忽地又四散开来，就像是早已精心策划好的一场舞会，于无声处轻轻舞动，那洁白的裙裾轻摇慢飞，优美的舞姿让人心旷神怡。刹那间，灵魂已被彻底地净化，心情如朗朗的天空，一片明媚，思绪也随着漫天的云彩飞扬起来。

立秋过后，西风乍起，亭亭玉立的荷花，早已卸下了骄人的容颜，残败凋零中弥散着“留得残荷听雨声”的荷殇。荷叶日渐枯槁，大多叶片卷曲反抱着荷茎；有的光秃秃地只余了叶脉。偶有几片绿色的荷叶舒展着，但绿色里已氤氲着淡淡的黄；几支饱含着籽实的莲蓬已经萎缩变黑，在风中默默地陪伴着……残荷，并不凄婉，无论枯萎的还是挺立的，不管是阳光下还是风雨中，固执地坚守着重生与希望，让生命在残缺中有了一种最灿烂的忧郁之美。在盛开与衰败之间，在繁荣与落寞之中，我看见了荷花灵魂中不愿轻易放弃的孤傲。
芦花满眼秋。
秋风吹谢了荷花，吹皱了荷叶，却把这满淀芦苇吹成最抢眼的景致。芦苇仍是葱郁茂盛，绿中夹杂着斑斓的黄。刚刚抽过穗的芦苇，每棵挺直的身躯上都顶着一个淡紫红的花冠。秋风拂过，芦苇连绵簇拥，挺立了身姿迎风而歌。花穗微微垂着头，在风中婀娜地摇曳，几只苇莺叽叽喳喳地在苇杆上欢快嬉戏，芦苇轻荡，水面漾起一波波细鳞。
倘若再过上一段时间，百里苇海将染成一片金黄，饱满的苇穗由淡紫色转为粉白后, 芦花像伞一样盛开，蓬蓬松松一片一片在这万亩大淀上随风起伏，茫茫如雪，轻柔似云，在浩渺烟波中舞动。“摘一束洁白的芦花，把记忆卷成窄窄的长串，让风轻抚紊乱的思绪，面对落霞余晖，把芦花洒在静静的江畔。”孙犁先生在《芦花荡》小说中，将这“芦花飞雪”的白洋淀描绘得别有一番韵味。

不过，再华丽的诗篇也写不尽白洋淀的秀丽风光。此时，划一只小船缓缓徜徉在金黄的苇海中，远处的淀水与天空连成一片，浑然一色。秋风拂过脸颊，恰似情人轻柔的抚摸，满眼尽是这轻盈起舞的芦花精灵，感觉世上最宁静、最浪漫的事也莫过于此。“水国蒹葭夜有霜，月寒山色共苍苍。”这些芦苇，这些《诗经》中叫做蒹葭的古老水生植物，一直成为漫漫历史中的生动情节。
我知道，在这苍茫芦苇荡里，一直有个绝世佳人，静待与我邂逅。
白洋淀，美在秋天，更美在成熟与饱满。大自然对白洋淀的眷顾是得天独厚的，赐与这方水土取之不尽的宝藏。河蟹田螺小龙虾，莲子莲芯荷叶茶，菱角芡实咸鸭蛋，加上白洋淀大大小小的各种鱼儿，让秋天的白洋淀成为美食的世界。时值中秋，又逢周末，进出望月岛上的游客仍是不少。望月岛本是白洋淀深处王家寨村的一个孤岛，因安新县文化和旅游局局长王迦樑“观荷台上观荷，荷香淡淡，淡出人间仙境；望月岛边望月，月色融融，融进梦里水乡”的楹联而得名。此时进淀的，多半儿是早已领略了白洋淀夏时之美，又来体验秋时之趣的回头客。值此中秋佳节之际，忙中偷闲，约上三五好友，避于孤岛，吃吃看看，实乃悠哉美哉的一桩乐事。
走过浮桥，穿过狭长的小巷，我们来到了望月岛14号院。这是一座普通的渔家小院，白墙灰瓦，素雅幽静。沿墙的棚架上，藤蔓缠绕着一架葡萄，枝繁叶茂。大串大串的葡萄从叶子缝隙里垂下来，绿的，红的，紫的，黑的，晶莹透亮让人直流口水。我迫不及待地摘下一串，顾不得冲洗，直接塞到嘴里，酸甜的汁液立刻充盈了我的味蕾。
小院的主人车素影，正在给我们准备炖鱼。这位60来岁的渔家女子，手脚麻利地把配着大酱、八角、花椒、葱段、姜片等佐料的汤汁倒进锅里，再把一条刚刚宰杀的大鲤鱼，放进去。灶膛里的干柴劈里啪啦烧得正旺，火光把她的脸映得通红。车素影是土生土长的水乡教师，前些年按照村里的统一规划把自家的房子改造成了接待游客的渔家院。退休以后，她凭着地道的水乡炖鱼手艺和热情周到的服务，每年都接待大量的外地游客。
车素影招呼我们坐到院里的桌子边。桌上早就摆上了一盘月饼和几样时令水果。月光如流水一般静静地泻在这一方小院里，把我的思绪带回了儿时过中秋的场景。也是在这样一个月色如昼的中秋，母亲早早把土院儿扫得干干净净的。院子里支着我们平时吃饭的小桌，桌子上也是摆着几块月饼和几样水果。香炉里袅袅缭绕燃着几支香。母亲跪在桌子前虔诚地叩拜着。年少的我听不清母亲在祷告些什么，只把眼睛死死盯在那几块月饼和水果上，口水挂在了嘴边仍浑然不觉。祭拜起身后，母亲看见我的馋样，笑着把我的口水擦掉，然后把月饼和水果给我们姐弟几个一样一样分开。当然，我的那份永远是最大的最多的。拿到东西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回屋里，小心地把东西藏起来，在以后的日子里慢慢享用。记得有一次没有藏好被姐姐发现偷吃了一块月饼，委屈得我坐在地上又哭又闹，最后还是姐姐在她的藏品中让我又重新挑选了一块月饼才算完事儿。在那个贫穷的岁月里，没钱的人家用月饼模子自己烙月饼，里面的馅料大多是红糖的。稍微讲究的人们会去供销社的商店里买一些月饼回来，但月饼的款式单一，每年都是一成不变的五仁月饼。不过，里面的馅料足，花生、芝麻、瓜仁、杏仁、核桃仁一应俱全，塞得满满的，一口咬下去，满嘴溢油，让人久久回味。后来我吃过的月饼各式各样，各种味道的都有，却始终吃不到儿时那用油纸包着的五仁月饼味道了……
中秋拜月是我国一项十分古老的习俗。据史书记载，早在周朝，古代帝王就有春分祭日、夏至祭地、秋分祭月、冬至祭天的习俗。其祭祀的场所称为日坛、地坛、月坛、天坛，分设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北京的月坛就是明清皇帝祭月的地方。《礼记》记载：“天子春朝日，秋夕月。朝日之朝，夕月之夕。”这里的夕月之夕，指的正是夜晚祭祀月亮。这种风俗不仅为宫廷及上层贵族所奉行，随着社会的发展，也逐渐影响到民间百姓。不过在民间，老百姓更多的是相信嫦娥奔月的传说。嫦娥误服不死药成仙之后，后羿思念自己的妻子，就在嫦娥平时最喜欢的后花园里摆上香案，放上她平时喜欢吃的蜜食和鲜果，遥祭在月宫里的妻子。百姓知道嫦娥奔月成仙的消息后，也纷纷在月下摆设香案，向善良的嫦娥祈求吉祥平安。
不知不觉，桌子上已经摆满了白洋淀的水货河鲜。蒸嘎鱼，卤河虾，酥鱼片，拌藕片，荷叶炒鸡蛋。玉米饼金黄酥软，炖大鱼鲜嫩醇香，当然压轴的要属这一大盘红通通冒着热气的白洋淀河蟹了。秋风起，螃蟹肥。中秋前后，正是吃螃蟹的好季节。这个时候的螃蟹味道鲜美，营养丰富，深受青睐。世人皆道阳澄湖大闸蟹是湖蟹中的精品，在我看来，咱白洋淀的螃蟹，味道丝毫不弱于阳澄湖的大闸蟹。白洋淀水草丰茂，浮游生物繁多，所以白洋淀的螃蟹个大体健，甲壳乌青亮泽。河蟹的做法主要是清蒸，大火开锅以后十分钟即可。有些人喜欢佐以米醋、姜沫和鲜抽的蘸料，也有人喜欢直接入口，明代文学家张岱有一句“不加盐醋而五味全者，无他，乃蟹”，道出了河蟹原汁原味的鲜美。
吃螃蟹须趁热。刚刚出锅的螃蟹肉质细腻清香，雌的蟹黄足，雄的蟹膏多。打开蟹壳，金黄色的蟹黄和乳白色的蟹膏便跃入眼帘，尤其是那蟹黄色彩鲜艳，香味扑鼻，很容易勾起人的食欲。从蟹爪里剥出一小块白嫩嫩的蟹肉，蘸上一点儿小料，放入嘴里，慢慢细细的品尝，细腻鲜嫩萦绕于唇齿舌尖，此时再品上一口美酒，顿觉人生乐趣妙不可言。
螃蟹的鲜美堪比任何美味，在白洋淀往往当作最后一道压桌大菜。酒席宴前若先上了螃蟹，其他菜肴就会索然无味。白洋淀的螃蟹价格昂贵，过去人们生活困难，只有在招待最尊贵的客人时，才能吃到这稀罕东西。即使是现在条件改善了，寻常百姓家也只有在中秋节或者一些高端宴席上品尝一下。难怪古代文人雅士把饮酒、赏菊、赋诗、吃蟹作为秋之雅事，看来这吃螃蟹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够享受的。
白洋淀上过中秋，还有一项必不可少的活动是放荷灯。这是我国民间常见的祭祀活动，常在每月初一、十五和忌日进行，用以表达对故去亲人的悼念。在白洋淀地区，放荷灯更是被赋予了特殊的祈盼。白洋淀的百姓多是逐水而居，常年在水上打鱼谋生，所以放荷灯又是百姓向河神祈求保佑风调雨顺、鱼虾满舱的祭拜活动。而今，放荷灯已经成为太平盛世里一种喜庆的娱乐活动。当无数个荷灯点亮，眼前幽蓝的河变成天上银河的时候，心中所有的愿望都会实现的！
中秋之夜的白洋淀，深邃静谧。微风轻拂，烟波浩淼的水面上泛起层层涟漪。车素影摇着小船，划过芦苇丛，穿过荷花荡，停在大淀的中心。我们在银色的月光下，点燃手中的荷灯，轻轻的放入水中。闭眼许下一个美好的心愿，让荷灯带上自己的心愿奔向远方，心中只盼从容淡泊，岁月静好。天上明月中天，水上繁星点点，天上水上遥相呼应。荷花丛中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沁入心脾，恬淡自然。月光映水，波纹粼粼，天上一轮明月，水上一叶扁舟，远处芦花摇曳，近处荷花弄影，组合成一幅浓墨重彩的写意画卷。此时此情此景，无语胜千言。
今晚，我注定是枕着这秋入眠。
秋，也注定盈满我的梦了。

——2019年中秋节于白洋淀

作者简介
张国瑞，笔名予欲无言，保定市作家协会会员。热爱生活，喜欢用文字探索生命的美丽，世界的斑斓，最喜纵情山水间，心游尘世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