淀者,意为浅湖。白洋淀位于河北省中部,形成于太行山前的永定河和滹沱河冲积扇交汇的洼地上,周围计大小淀泊143个之多,西、北、南三面接纳河水,总面积达366平方公里,平均蓄水量13.2亿立方米。永定河、滹沱河、瀑河、唐河、漕河、潴龙河这些不曾谋面的河流给予我们丰沛的精神源流和想象,以及莫可言说的兴奋与欢愉。 这个夏天,有幸与白洋淀相遇。夜色中,我们围桌而坐。座中多是笔墨爱好者,白洋淀在我们热烈的交谈声中若隐若现,芦苇和荷花的清香穿插其间。俗语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同样,一个写作者与其所经历的地域背景亦有着亲密难解的关系。譬如绍兴之于周氏兄弟,湘西之于沈从文,呼兰河之于萧红,高密之于莫言。与白洋淀有着不解文学之缘的,自然是笔端质朴疏朗、诗意清新的孙犁。毋庸置疑,白洋淀的风物曾给予孙犁先生不少精神滋养。 冬子李先生是当地颇有声名的美食写手,白洋淀一带的特色美食无不通晓。他面色黧黑中呈紫红,仿佛久曝日光之下。声音不高,谈吐斯文风趣,时有令人捧腹之语。单说淡水鱼,便有好多名目:鲢鱼,鲇鱼,黑鱼,泥鳅,黄辣丁……说到“大鱼”,当地特指鲤鱼。传说中的鲤鱼,肩负重任,是要跳龙门的。此处的“大”,并非指个头,而是赋予了某种意义在其中。婚丧嫁娶等较为隆重的事体,宴席上须有大鱼才成。否则,便不成席,恐给人笑话了去。黄辣丁俗名嘎仔鱼,据说,因能模仿小孩笑声而得名。至此,方才明白,为什么白洋淀古称“掘鲤淀”。遥想当年,这片水泽丰茂富庶,随便掘一桶鱼便可回家下酒了。 在白洋淀,泥鳅是好东西。主人一面往碗里布菜,一边催促:“快吃快吃,泥鳅有营养,是水中的人参啊。”眼前的菜肴正是用了当地最正宗的烹制方法——熏泥鳅。熏泥鳅的吃法有讲究,其中不乏艺术的美感:双手将整根泥鳅举到唇边,就像吹口琴,嘴唇略微嘟起,沿鱼脊、鱼肚,最后是鱼子,这样才能吃得净尽,无半点浪费。熏泥鳅肉质细腻而筋道,香味直浸肺腑。行家的餐盘中,最终将出现一副完整而干净的骨刺,像是精心制作的标本。惭愧的是,我们几个外行即便是依照指导而食,还是剩下一条残缺的半拉子鱼。 在白洋淀,作家孙犁不可不说,月色皎洁的《荷花淀》更是绕不过的话题。安新的王迦梁先生先来了两段白洋淀的劳动号子,辅以手上简单的动作,神态很是质朴动人。特别打夯那段,调音且抑且扬,苍莽雄浑,予人胆气和力量。 一曲听罢,杯盏间,仿佛流荡着淀里的苇影、月色与荷香。我感叹于白洋淀的人们,早已把孙犁先生的情怀,连同这片土地上的精魂,点点滴滴、丝丝缕缕地融入血肉和筋骨,任谁也无法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