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起童年,小时候的那条小河时常流入我的脑海。于是自然有种要写点什么的冲动,这让我很欣喜。
我的家位于雄县米家务乡上岔河村,那条小河在村子的南面,离我家很近。我曾经问爷爷中国有长江黄河,我们的这条小河叫什么名字呢?爷爷笑笑,告诉我说我们的这条是人工河,是为了预防洪涝用于分洪而建的。1952年新中国刚成立不久,国力并不雄厚,这河都是沿岸村的村民们用手推车和藤条箩筐挑出来的。为了立意团结合作的力量命名为友谊河。
虽然我出生的地方算不上水乡,但是由于这条小河时常有水,我也幸运的算是半个水边长大的孩子吧!
我家坐落在河的北岸,而农田在河的南岸。我想不起来那时我几岁,可能四岁半,也许更小。那天母亲要给河堤南面的棉花打农药,父亲去上班,大概除了母亲也没人看管我。我像个跟屁虫跟着母亲,她后背背着重重的喷雾器,手里拎着农药瓶。我们村的这段河堤之间有一座木桥,但是离我家比较远,如果过桥要绕很远的一段路。从我家到棉花地还有一条近路需要趟过小河,那段河床地势比较高,在枯水期凸起的地方就会没水,通行的人多了成了一条穿河的小路。在水多的时候,小路被水淹没,但只要不是汛期,小路上的水不会太深,只要沿那条路线走,一般只会没及成人的膝盖或者大腿。
母亲要带我趟河水过去,这是我初次跟这河接触,有些害怕。她告诉我站在河岸不要动,她先背着喷雾器趟水过去,我害怕母亲丢下我不管,试探性的往水边凑,然后站住脚,可怜巴巴的快要哭的腔调喊她。她三步两回头的趟过河,快速的卸下沉重的喷雾器,掉头回来接我,抱起我小心的趟过河。母亲将自己的裤腿卷到膝盖以上还是被河水浸湿了一大截。我记不清是不是很听话的跟着母亲往返棉花地和河边,跟着母亲在地里打药然后到河边配药灌水。我只记得河床两边的高粱,河岸的绿草,蛙鸣和流水声,还有母亲身上被汗水河水以及农药水浸湿的衣服和刺鼻农药的味道。
等我再大一点的时候,那条小河的沿岸就成了母亲给我划定的禁区。她最怕我自己溜到河边玩,怕我溺水。可是在我心里,小河就像有魔力的游乐园。母亲越是禁止,我就越想溜去那里耍。
我们这里是沙质土壤,河床又经过人工挖掘,河底很干净,水退下去的时候还会有人挖掘细沙。而沙窝也是我们最喜欢的娱乐地。像寻宝一样的挖沙坑,堆个有点造型的土堆就是城堡,有时候还能挖出干了的贝壳。
记得有一年夏天,我大概不到六岁。一连下了几天的大雨,河里的水位暴涨,很多年龄大的孩子都跑去河里游泳。我心里像长了草,吃过午饭,趁母亲睡午觉,就偷偷跑去了河边。
不同河段,有各自结伴的孩子,大的十六七岁,小的也十岁左右,只我一个年龄小没大人带的。我既想下水耍耍,又害怕母亲找来,被她发现。那时候胆子也没大到多深的水都敢下,我的想法是找一处离家远隐蔽不容易被发现,水浅河床干净,又不会被大孩子欺负的地方。就沿着河岸越走越远,一直走出了我们村子的河道范围。下了一处浅水,内心澎湃不已。由于水里只我自己,也会想起大人们传说的水鬼,也会有一闪而过的恐惧。看到水草里有小鱼游出来,顿时就又兴奋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我好像观察到了母亲迈着焦急步伐的身影。不知道出于怕母亲生气还是什么原因,我躲了起来。看着母亲不停比划着询问河堤上的孩子和行人。很显然是在打听有没有见到我,他们在摇头,不知道母亲问了多少人,才获得的信息找到这里来。后来母亲越来越急,大声喊着我的名字。我看她真急了,又怕挨打,就出现在离母亲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她看到我,提着的心似乎落了地,但怒气未消,显得火气更大了,她随手捡起一根拇指粗的树枝追过来。我见势不好,撒腿就往家跑。母亲边追边挥着树枝喊别跑了,跟我回家,妈不打你……我心说,不打才怪,于是跑的更快了。快到家的时候,母亲见我下了河堤,不在紧追了,离着几百米,我似乎都能听见母亲喘气的声音。
后来,我大了,母亲回忆起来还笑着说其实看我往家跑就被气的没脾气了。没想真追上我开揍,要不我那么小,怎么也跑不过她呢。
只要河里有水,冬天就没有那么干燥。那时候的小孩子,没那么多患咽炎肺炎的。每当大雾过后再赶上阴天,河堤上的杨树老榆树的树梢就会凝结一层厚厚的白霜,真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景象。我们走在树下,总会有人偷偷踹一脚树干然后飞一样的跑开,树冠的白屑像雪一样飘落下来,反应慢点的人就会瞬间变成白头翁。欢乐的跑起来,呼出热腾腾的白雾,吸入湿润润的空气。
那年冬天我大概六岁半,小河里的水早早的就结了冰。有人在冰面上滑冰,也有人凿个冰洞用网捕鱼。有一天我跟姐姐还有邻家的一个姐姐去了冰上玩,快到中午的时候,踩在冰上能听到冰下传来断裂的响声 。姐姐说今天太阳好,这冰面不结实了,怕要裂开,咱们赶紧回家吧。我还没有玩够,赖着不想走,姐姐们上了岸在岸边喊我,我一个人留在离岸边不远的冰面上走。
走了几步,随着脚下咔嚓的一声,我噗通掉进了一个冰洞里。一阵刺骨的寒意随着河水浸湿我的一身棉衣猛的袭来。我“啊”了一声,喝了一大口冰冷的河水,然后手刨脚蹬的拼命挣扎起来。周边的冰被我一扒就碎,吸饱冷水的棉裤棉袄像一双有力的大手把我往河底拽。那时,不需几分钟我就会筋疲力尽。直到现在我都不太清楚当时只有九岁的姐姐和那个八岁的邻家姐姐是怎么把我拉上岸的。上岸后我打着寒颤,使劲迈着腿回家。到家的时候,棉裤棉袄的外面冻上了一层薄冰。母亲看我落汤鸡的样子既没打我也没骂我,从她眼神里可以看出心疼和后怕。她让我脱了衣服擦干水裹上了棉被,给我沏了一大碗红糖水。母亲后来说你真是命大,掉进冰洞那是多危险呀,有时候大人都不能把人救上来,你姐姐们居然把你救了。从那以后,每当站在冰面,我都会心有余悸。当然后来小河的水干涸,也很少有机会能站在冰冻的河面上了。
在我九岁或者十岁的时候,那年的暑假,小河的上游分流,河水水位暴涨,都要没过那座桥。我和父亲去河南岸的红薯地翻秧。这时候那条穿河的小路的水位也很深了,所以要过河必须要走桥。傍晚回家的时候,桥边的深水区有很多人在游泳,河水清澈,自西向东流淌。夕阳斜照,看着那流淌的水就让人喜欢。很多下地干农活回来的妇女也都立在桥上看水,看水里的人嬉戏。
父亲见我放慢了脚步,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他说咱也洗个澡。听到这句话,我异常的兴奋起来。平时一脸严肃的父亲带我玩水这还是头一次。
父亲穿着短裤和一件汗衫,直接下了水。我脱了上衣,光着膀子,摆了半天姿势,也没敢下去。那水就要没过桥面,水深处足有三四米。父亲在水里招呼我下水,说别害怕,只要嘴里含一口气就沉不下去。我战战兢兢下了水。父亲用手脱了我一把,我两脚交替的打水,双手在水里滑动掌握方向和平衡,这大概就是狗刨的基本动作。不知道什么时候,父亲松开了他的手,我居然安然浮在水面。父亲要我尝试像水深处游,并鼓励我说这样很好。我也似乎得到了爆棚的自信,噗通噗通像深水域游去。游了十几米远,我感觉到了水流的速度,好像水的浮力一下减小了,我开始喘气,腿也抬不起来。一时心急,鼻尖没入了水里,我感到缺氧,一时慌乱了。一阵乱蹬乱踩,怎么努力,都不能把头完全的露出水面。呼吸不畅,想用嘴哈气,却喝了几大口的水。我挣扎起来,当我快要无力挣扎的时候,父亲的大手把我托住,推我去了浅水区,我的脚能踩到河床的泥,水面到脖子,大口呼吸,这种脚踏实地的感觉真好。
在回家的路上,父亲问我对溺水有感觉了吗。我回想了一下,真是跟落入冰洞异曲同工。他说看我挣扎,故意延迟了一会儿才管我,为的是让我感受一下溺水时的无助。免得我以后不知深浅。那天父亲没有教会我游泳,但是告诉了我水火无情,更启发了我日后如何做人。
最欢喜的日子,就是十几岁的时候在小河里摸鱼。那时的小河到了枯水期,河床的水大多只没过膝盖。站在水里,弯腰歪头伸手正好能摸到河底的泥。两手先要张开,然后慢慢聚拢,摸到鲫鱼时的那种兴奋大概就像打麻将时的自摸胡牌。
河虾和鲫鱼是最好摸到手的,最不好抓出河面的要数泥鳅了,全身光滑,用的力道小它会浮走,力道大了一滑就会在指缝间逃窜。最怕摸到黄颡(我们俗称甲甲),这东西后背一根鳍有利刺,扎了手会很疼。后来听邻居二伯指点,被这东西刺到,用尿冲冲伤口就会缓解痛苦,这个我也证实过,确实管用。在小河里见过的鱼的品类不少,现在常见的有鲫鱼、鲤鱼、鲢鱼、泥鳅、鲶鱼还有凶猛的黑鱼。还有不常见到的白条,翘嘴,麦穗,豪根儿,还有一种傻傻的小胖头,我管他叫麻根柴,网上查不到它的图片,小时候经常在河水边见到,用手一捧就能捉到,不知道是不是灭绝了。螃蟹和黄鳝是极其罕见的,至少我没有在这条小河里见到过。记得有一年冬天我在冰面上捡到过一条俗称花鲫鱼的尸体,大概是叫罗非鱼吧,这个有待考证,但是也无从考证了。
父亲说鱼籽在干的土壤里还能存活三十年,只要遇到水就会孵化成小鱼。这真是比人类的繁殖力强大太多了。然而,随着小河的长期干涸,河床开垦成了田地,喷洒过各种农药。再后来,经济发展了,也很少有人去种那不平整的土地。
近一两年,河道被人肆意的盗采盗挖,把土卖给了房地产开发商。说是盗,也就是明目张胆的挖掘,挖掘机翻斗车,日夜兼程。据说曾有人举报到县土地局。当事者敷衍了事,对土的挖掘只是从白天改在了晚上。现在友谊河的河床变成了两边断崖的沟壑,没有水,那条小路也尘土飞扬。河堤上布满了村民挖的红薯储藏窖还有各种垃圾。这条有过我孩提记忆的友谊河就这样像病入膏肓的老人,失去了光泽,不再为我们提供湿润的空气,也不再给下一代孩子带来快乐!至于那些可爱的鱼,也被挖的断子绝孙了。
以前有句老话,有水就有鱼,现在的水沟可能连蚊虫都不生。我爱的友谊河,我的童年和小伙伴的欢乐,不知流向了哪?
(稿件来源:微信公众号“金板凳”2020-0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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