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安记忆‖莲花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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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 花 淀

文 郭亚军

孙犁先生是著名作家、散文家，“荷花淀派”的创始人。他著名的小说《荷花淀》营造了美丽的白洋淀风光，让无数人为之神往。
很多人来到白洋淀都会问，荷花淀到底在哪里？孙犁先生的荷花淀，其实是泛指，有荷花的淀就是荷花淀。对于白洋淀来说，哪个淀里没有荷花呢？

若说起真正以荷花为名的淀，却是极少。据说《安新县志》记载，在郭里口附近有一个百亩级别的“荷花淀”，这是唯一一处正式在志书里记录的“荷花淀”——虽然面积小了些，而且很可能是新名字。
荷花就是莲花，荷花淀虽然没有，莲花淀却是有的，而且有着巨大的面积和悠久的历史。
历史上的莲花淀，始于北宋，名气极大。
整个西淀，如今统称为白洋淀了，但白洋淀原本只是西淀的一部分。据《宋史·河渠志》记载：“东南起保定军，西北雄州，合百水淀、黑羊淀、小莲花淀为一水，衡广六十里，纵二十五里或十里，其深八尺或九尺。东起雄州，西至顺安军，合大莲花淀、洛阳淀、牛横淀、康池淀、畴淀、白羊淀为一水，衡广七十里，纵三十里或四十五里，其深一丈或六尺或七尺。”

保定军是今天的文安县新镇，雄州即雄县的古称，顺安军则是今安州、高阳一带。当时的白洋淀还叫白羊淀，据说是白浪翻滚，如群群白羊，故而得名。牛横淀、康池淀、畴淀这三个淀如今已失其处。洛阳淀很可能因为口音问题，被改名为捞王淀了，还发展出渔民李登龙救勇落水乾隆的民间故事。
大莲花淀的名字则一直存在，只是因为东边的小莲花淀没有了，所以也取消了“大”字，称为莲花淀。
明代嘉靖《雄乘》记载莲花淀说：“方三十里，多莲，多鹭。”又说“在莲花之西南，曰白洋（方六十里，源猪龙河丘家道口，诸水所聚，患及安州、新安，而雄为甚）”；清康熙《雄县志》一字不易的引用了《雄乘》所载。清末《雄县乡土志》记载稍有变化，但并没有太多不同。方三十里的大淀，是仅次于白洋淀而与烧车淀并列的第二大淀了（烧车淀的记载也是方三十里）。更何况，它紧邻京德御道，位于十二连桥，万柳金堤之侧，正是明清两代官员出入京城的必经之路，亦是最美之路，自然倍受人们青睐。

雄州八景中有四景，是在莲花淀及周边区域的，分别是莲浦晴游、柳溪垂钓、吕庙烟波、易水秋声，而任丘八景（过去赵北口以南属任丘），也有四景是在这个区域的，分别是十里荷香、行宫晓月、长堤烟雨、枣林晚渡。
正所谓：“莲花淀，风景殊佳，‘莲浦晴游’为本境八景之一，骚人词客多有题咏。”明清两代描写白洋淀的诗篇，大部分都是描写莲花淀区域的景观。举几个例子：
明严嵩《莲花淀舟泛》诗：
沿洄洲渚异，演漾水云空。
绿荷初冒日，青苹解起风。
唳鹤横天迥，眠鸥炯云同。
会意聊自适，望美转难穷。
明刑部侍郎刘玉《莲花淀》诗：
平堤一望尽湖光，桥北桥南路短长。
渔父水中围曲箔，行人冰上引拖床。
明代雄县教谕魏纶《莲浦晴游》诗：
芙蓉五月半开花，早引骚人笑语哗。
风定绿云香缥缈，日高红袖影横斜。
歌声送酒休辞醉，柳色笼舟便是家。
此地已知天作画，若耶风景复谁夸？
清庞玺《荷花荡》诗：
十里铺南菱芡好,枣林庄北蟹鳌肥。
记得通宵曾把酒,荷花香里不思归。
乾隆《鄚州道中》诗：
我爱燕南赵北间，溪村是处碧波环。
若教图入横披画，更合移来几叠山。
这些诗，今天很多白洋淀人张口就能背诵，但却还有几人知道莲花淀的存在呢？
这个风景优美的、历史积淀丰厚的古淀，这个北通雄州，南接鄚州，赵北口十二连桥纵贯其间的古淀，这个点缀古京德御道最美丽的明珠，已经淡去了它的身影。
今天的县志，无论是雄县志还是任丘志，都不大区分具体的淀名，而统称为白洋淀了。安新做过比较仔细的统计，根据统计表，王庄子正北依旧叫莲花淀，面积为1733.9亩，千亩之淀，似乎也是大淀了。但比之曾经比肩的19900亩的白洋淀、16701.5亩的烧车淀这样的万亩大淀，小了十倍。
究其原因，一是1939年海河流域大水灾，来自永定河的浊水灌入白沟河又灌入大清河，破开县城八排险工南下又破开南老堤，灌入莲花淀。这一场大水，口子门敞了两年直到1941年才合龙，洪水和泥沙使县城南部常庄、董庄、黄湾三村大部分平地淤高两米左右，地处下流的莲花淀大部淤平，烧车淀、大港淀也淤高，白洋淀面积减少。二则是过去莲花淀区域由于地面变高，水域被分割开来，于是地方群众为了方便，自行起了新的名字，流传下来，这些小而分散的名字，反而挤占了原本莲花淀的名字，使原本就被所余无几的莲花淀又大大缩水了。

今天到白洋淀旅游的人们，基本上都是来烧车淀，很多人都把烧车淀当成了白洋淀——当然这也没错，烧车淀、莲花淀，都属于广义上的白洋淀——却不知距离真正的白洋淀还有一段距离。
而我，在驾车穿行于白杨绿苇环围的乡间公路上，前往赵庄子、季庄子等村落时，也常常产生幻觉，似乎周围的芦苇变成了水，车子变成了船，而身周无尽的碧波上，楼船穿行，那些广袖峨冠的古人们，正把酒临风，高吟畅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