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北口古镇通南北 十方院码头贯东西
却说那年朱满淀父子抛家舍业,变卖了两间草房,去了赵北口镇的十方院码头谋生。有看官要问了:白洋淀边大小码头也有十几个,他父子为何偏要去这十方院讨生活呢?这就要从赵北口的历史说起。
赵北口地处交通要冲,在战国时代就是军事重镇,它是燕、赵两国的分界地,史称燕南赵北。唐代以前,河北境内有两条沟通南北的大路,均以涿州(古幽州)为起点,一条经上谷(今保定)、真定(今正定)入河南境;另一条则是经雄、鄚、河间府入山东境,赵北口就扼住河北东路的咽喉(跨白洋淀、大清河仅有桥梁联接)。同时,此地又处于白洋淀东端,淀水由此下泻经文安洼、天津入渤海。
公元916年,耶律阿保机在临潢府建立辽国,契丹骑兵连年南下中原劫掠,后晋石敬瑭割燕云十六州,自此白洋淀一带划入辽境。公元959年周世宗柴荣北伐收回雄、鄚一带,设立雄、霸二州。北宋初建,以白沟河与辽划界,并在瓦桥关、益津关、淤口关驻重兵抗辽,杨六郎把守三关口的故事在当地民间广为流传。赵北口时称唐兴口,北距瓦桥关、南距鄚州城均为十几华里,是宋军御辽之重要关隘。
赵北口跨越白洋淀共有十二联桥,自北向南分别是:
村北六桥:第一是易易桥(又称月漾桥),界间建有牌坊一座,上书“燕南赵北,碧汉层虹”八个大字,为明代李文忠所题。路旁立有高大界碑一块,镌刻着“燕南赵北”四字。第二为新桥(航洪桥),第三为炮台桥(普渡桥),后三座依次为广惠桥、皇亭桥(御碑亭桥)、徐家桥(通济桥)。其中广惠桥横跨大清河正流,有康熙皇帝御赐匾额,为康熙、乾隆二帝巡幸水围白洋淀,驻跸赵北口行宫的必经之桥。村南有第一桥景苏桥,第二桥迎暄桥,第三桥延爽桥,第四桥拱极桥,第五桥为洪桥(太平桥),第六桥为来熏桥,以上十二连桥均宽二丈五尺。这十二联桥成为南北陆路交通的必经之地。
赵北口成为重要水路码头是在明代以后,明成祖永乐四年(公元1406年)在天津设三卫(驻军1.6万人)。明代实行海运、漕运兼重的政策,天津遂成为北方商品集散地。浙江商人的丝绸、布匹运到天津后,通过大清河运到白洋淀的新安、安州,再转运保定等冀中腹地。天津出产的长芦盐,也由大清河运送保定、清苑等地。
清雍正三年(公元1725年),天津卫改设天津州,隶属河间府。雍正九年又升为府,天津城的地方机构设施日益完备。雍正八年(公元1730年),直隶总督署由正定迁到保定,保定城的地位骤然上升,这就极大促进了保津航运和商贸的发展。而赵北口正是保津东西航道的关键节点。
十方院位于赵北口村南,北临十二连桥的南六桥,南依万柳堤与枣林庄村相接,向东是直达天津的千里堤,十方院就处在这个丁字路口的东南角。十方院所在位置有庙宇两座。一为十方院,又称药王行宫,初建于五代十国朝时期,为道教禅林,民间传说吕洞宾度化刘海蟾就是在此处。清乾隆时期,鄚州大庙被火焚毁,人们将鄚州庙中的药王移此供奉,遂改称药王行宫,但十方院的名称仍然被延续。
在药王行宫北侧,相临建有一座庙宇,为龙王庙,初建于明正德年间。因过去白洋淀连年水患,每年的二、三月间,官府都会派专人在此祭祀龙神,以祈求风调雨顺,场面非常宏大。清康熙年间,圣祖皇帝水围时曾在庙中休憩,并写下五律《白洋淀水淀作》一首:
风微见绿水,日暖弄窗妍。
树老依依根,心平任物迁。
维舟临草岸,挥翰借壶天。
非是禽鸟乐,人稠万户烟。
诗中所说“壶天”一句,就是指这座庙。
在十方院东侧曾有十余户人家,均为明代初期南方迁居过来的渔民。故而,赵北口村民亦称此地为十方院村,但实际编户属赵北口村管理。在十方院北侧的太平桥以东是津保航运的主航道,往来帆樯交措均由桥下通过,桥头并立有“顺水通津”石碑一座。太平桥西侧是广阔无垠的白洋淀,十方院码头就在紧邻太平桥南的望围亭下。每到傍晚,东自天津进淀、西自保定出淀的船只,都选择在十方院码头休息,故而枣林晚渡成为任邱六景之一。
到了乾隆年间,十方院一带已是十分繁华。由于往来的船只商旅众多,赵北口很多村民在此制卖小吃,青壮年受雇为货船装卸搬运,河道两侧草房工棚林立,许多外地人来此谋生。当年,赵北口南边的鄚州商贸非常繁华,大量来自天津、保定的货物需要由十方院转运。产自江南和东北地区的大米,往往也从海上驶来,经天津入大清河,中间都要经过十方院码头。
这赵北口、十方院不仅经济发达,人口稠密,也是文脉兴盛之地。宋代以后,与辽国互派使者往来频繁,欧阳修、苏辙等大儒、名士都曾经过此地出使辽国,并留下多篇诗文。明代后江南各路举子参加会试大多由此进京,留下的诗文更是流传八方,其中不乏名诗佳句。
清代诗人蒋熊昌作《赵北口》诗曰:
浮萍蘸绿水拖蓝,蟹舍渔庄见两三。
过客浑忘来赵北,此间合号小江南。
清代诗人庞玺作《荷花荡》诗曰:
十里铺南菱芡好,枣村庄北蟹螯肥。
记得通宵曾把酒,荷花香里不思归。
清代康熙朝在白洋淀修建了赵北口、郭里口、端村、圈头四座行宫,康、乾二帝在赵北口行宫驻跸几十次,留下以赵北口为题的诗句不下几百首,可见当年此地文风之鼎盛!
赵北口人杰地灵,底蕴深厚,但与满淀父子都无甚关联。这两人也是听了一个表亲的鼓动而来,到此地一看,钱并不像传说的那么好挣。摆摊卖小吃、卖茶卖菜、洗衣剃头的活儿都由本地人包了。外地人只能干拉纤、装御船、搬运货等卖苦力的活儿,这种活儿是拿命换钱,年轻时不在乎,十年下来累出一身病,后半辈子就有罪受了。
可既来之则安之,穷百姓能有什么好事干呢?父子俩在河边租了个破棚子,每天在码头边站着揽活儿。从白洋淀往天津去的货主要是棉花、苇席、鱼虾;从天津上行的货主要是南方大米、木材还有冬季煤炭。许多货物要在十方院码头装卸,然后主要装马车向南运往冀中南、远至中原腹地。因为水运成本低廉,这里又水陆两通,当时十方院码头货物月吞吐量大约在两千吨以上,远远高于新安、端村、安州码头。
每当装满煤炭的对艚船停靠,就有几十个壮汉上前揽工议价。可是码头还有青红帮头目包工抽头,满淀爷俩抬一天煤筐,还要把血汗钱抽三成给帮头,剩下的就只够吃顿饱饭了。
有时爷俩儿忙完一天,跳到淀里洗个澡,两人买块猪肉焖子,打半斤散酒对脸喝了。满淀就红着脸说:爹,要这么混下去,十年也攒不出个鸡窝钱,还娶什么媳妇?娶个狗屁!
满淀爹也红着脸,停了半晌,才慢慢说:是得想个挣钱法子了。
半月之后,满淀爹就跟一个倒卖海鲜的商人去了天津,那家海船上缺一个会拉网、补网的,说是挣钱多,可也是个玩命儿的营生。海上不同于江河,年年的台风不知要吞下多少条渔船,卷走多少条人命。满淀爹只是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说声:爹走了!从此就再没了音信儿。
(稿件来源:《鱼王外史》中国书店,2020年1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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