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淀荷花香——韩映山“荷派”艺术漫谈

满淀荷花香

——韩映山“荷派”艺术漫谈

文/潇湘

说起韩映山，不能绕过孙犁；说起孙犁开创的“荷花淀”派，不能不想到韩映山。孙犁不是白洋淀人，却以小说《荷花淀》别样风情的描绘，带给战火硝烟里的人们，清水芙蓉的芬芳；韩映山成长于白洋淀，怀着对家乡深深的爱情，自觉接受孙犁为人为文的影响，笔耕一生，鞠躬尽瘁。

1952年，韩映山处女作《鸭子》在孙犁主编的天津《文艺周刊》发表，那时他19岁。第二年孙犁到保定作文学报告，韩映山第一次与孙犁见面，此后开始交往；1998年韩映山因病去世，四年后，孙犁也辞世，二人相交46年，亦师亦友。韩映山一生创作颇丰，短篇小说集《水乡散记》《紫苇集》《绿荷集》《红菱集》《香菱集》，中篇小说《绿苇丛中》《莲蓬荡》《金喜鹊》《采菱村》《串枝红》《满淀荷花香《清风明月》《苇荷传》，长篇小说《明镜溏》，文论集《作家之路》，另还有大量的编外小说、散文、读书笔记、杂文、序跋等。他最大贡献之一就是忠实记录自己与孙犁的交往，写下了《孙犁的作品与人品》，从日常生活中的孙犁着手，给孙犁爱好者和研究者留下了宝贵详实的资料。文学评论家阎纲在《孙犁的艺术》中说，韩映山是自觉的“荷花淀”派。所谓“自觉”，是人的自我发现与创新的体现；回顾韩映山一生，他热爱孙犁，学习孙犁，自觉继承孙犁精神与艺术，并力求有所发展和创新，这构成了他文学生命的主要内涵，甚至影响了他文学之外的处世态度和价值观念。

我没有去过白洋淀，韩映山的文字，引着我观赏了那里的风景人情：天上五彩云，水上一叶舟，青青芦苇，啾啾鸟鸣，红衣隐约，碧荷荡漾；耳边不时传来人语喧哗，笑声朗朗——打渔，撒网，采菱角；明湖，群鸭，晒麦场。那是一幅多么生动的水乡风俗画！清新自然、轻松明丽，散发着白洋淀朴素的清芬。如果说孙犁的白洋淀是一幅清丽脱俗、空灵淡雅之作，韩映山则让人们闻到了炊烟的味道，看到了船边风吹日晒的粗糙的或灵巧的手，男男女女的喁喁情话，隐约听到了吵架声和哭声，还有许多不眠之夜里孤独的或沸腾的灯火。“写写自己的经历，写写生我养我的故乡。”（韩语）的确，这是平凡实在的生活图景，是韩映山生活真切体验的艺术呈现。

正因为有白洋淀这样丰厚的创作源泉，韩映山把生活中的小事小人物，生活场景，家长里短，男女情爱，都放到他的作品里加以描绘刻画，写得生动活泼，健康明朗，充满了浓郁的地方色彩，给人向上的力量和美感熏陶。孙犁回忆荷花淀的创作缘由时曾说：“淀上的风光，那里的人情风俗，很使我怀念。因为怀念，写时就有所强调，我强调了生活中美好的、进步的方面。”写美，写光明，写人性中美好的一面，是孙犁早期作品的特色，也是荷花淀派风格的主流。韩映山作品的主题，忠实继承了现实主义的创作宗旨，描绘出一幅幅白洋淀优美的图景，讲述了抗日战争英雄的故事，歌颂了社会动荡时期普通人身上的高贵品质，抒发追求美好生活和爱情的愿望。

在他笔下，刻画最出色的是那些质朴善良的女性形象。作者把对故乡的爱，毫无保留地倾注在自己塑造的形象里，无论头发花白的老年人，还是朝气蓬勃的小姑娘；无论长在城市的知识女性，还是生在水边的农村媳妇；无论生在黑暗年月还是身处新时代，她们都无一例外地有着善良的本性，坚强的毅力，乐观与沉静，奉献与担当，柔情似水与激情如火，明大义、晓利害，展示了女性世界美好的一面。她们是从旧社会挣扎过来，头发斑白依旧热情蓬勃的任大娘；是在抗战里出生入死救护伤员，却在文革中被诬陷，受尽折磨却依然相信党的绿荷；也是实行责任制后不忘集体，一心帮助他人的柳青莲、柳文雅、柳新秀、玉芬；还有憧憬美好爱情，学习文化，与旧风俗斗争的姑娘小芝、艾水芹、香莲、红英、花樱、红杏；更是从城市走向农村与百姓同甘共苦的柳雁、宋冬梅、林红。她们就是我们身边的母亲、姐妹，是与我们朝夕相处的优美身影；在平平淡淡的日子里，她们就是油盐酱醋茶一般，融在我们的时光里，以致感受不到她们的光环，一旦离开了，才发现她们是如此富有色彩，是我们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作者说：“我喜欢描写日常生活，喜欢在平凡、普通的人们身上，发现真善美。我力求把作品写得朴素、自然、亲切。”这些可爱的女性身上，不正是因为作者投入了他对生活的爱，对真善美的不懈追求，才使她们如一朵朵映水的荷花，清新亮丽、卓然独立的吗？

作者对生活的热爱，也表现在对自然风光的描绘上。“东天边有一缕嫩红，朵朵白云也镶上了金边儿；青色的晨雾，罩着远方的村树，淀水光亮起来，透发出一股股清凉新鲜的气息。”这是《作画》中，下乡体验生活的林红看到的白洋淀清晨，在她看来，这些比画更美，更富有诗情画意呢。“月亮升起来了。月的清辉洒在鱼塘的水波上，水波闪着金黄的粼粼的光，水里也映着一条金黄色的道路，好像一直通向天际。”在《秋月》的主人公秋月眼里，这月夜鱼塘，清辉、水波、金黄的光，构成了多么一幅清幽静谧的池塘月色，秋月和即将参军的心上人绵绵的情意，也如月下清辉，闪动着沁人心脾的光，照亮美好的前景。这样的例子，在韩映山小说散文里俯拾即是。这不仅让人想起《荷花淀》的月下编织图了。

不仅如此，作者还熟练运用白描手法，使其人物更加形象生动、传出神采。《凤仙婶》里有一段凤仙婶和情窦初开的小朵的对话：

“小朵，嘿，天上有牛郎星呀！”

“哪有呀？”小朵忙回过头来，“白天哪能看见星星呀？”

“老看就能看见呗！”凤仙婶哧哧地笑了。

小朵一下红了脸，给了凤仙婶一拳，跑出麦地，钻到人群里去了。

短短几句对白，凤仙婶的开朗、善意的打趣和小朵的羞涩、对爱情的憧憬描写如在眼前，令人莞尔。另一个短篇《爱兰》，爱兰要去队里扫场，丈夫囤头发牢骚：

“我不管。”囤头穿着鞋没好气地说，“你去扫场，谁派的你！”

“谁也没派，我情愿！”爱兰硬邦邦地说，一甩帘子走出来。

“你贱！”囤头在屋里喊。

“你懒！”爱兰在院子里也回击着。

简短的句式，带着情绪的动作，质朴的口语，把夫妻吵架时的狠劲活灵活现的描绘出来，丰满了人物形象，而且，句式的选择带给人节奏的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