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安茶社】淀上人家（八十七回）

水梦家园

编者前言：

从王横对红灯的谈话中，渗透出了某种危机信号。看来在大众百姓心目中，一直威风八面的草莽英雄们，其实在现实状态下，也有其无奈的一面，特别是在朝廷实施大力围剿时，那种刀尖上舔血的残酷，却是常人无法体会的。
但对于王横打算劫持詹家漕运一事，红灯的推理不算是不无道理，可一旦詹家日后真的发达了，谁又能保证詹家老二不会来一个“回马枪”呢？毕竟，詹家老二在对待一切事物中阴狠果敢的手段来看，或许此时红灯的决定，未免太过仁慈了吧！

——碧水白洋

《淀上人家》（八十七）

红灯力阻劫漕运，二山甩钱砸暗门。

王横说：“你说是三县联防，四县联防也可保无虞，如果是整个河间府呢？”红灯说：“朝廷刚经过八国联军的兵燹之祸，一时还没有那么大的财力，还不愿抽出那么多的兵力，去为你们这点‘疥癣之疾’大动干戈。你们只要韬光养晦，还执行原来‘兔子不吃窝边草’的办法，这几年，是不再可能抽调府兵来围剿你们的。如万一那样了，你们可先放弃采蒲台老营，退到安新、任丘、容城三县边子上去，转战歼敌。再说真到了那种情况下，你可以再找我，看在老义和团弟兄们的义气上，我总不能让官府把你们吃掉！”王横转忧为喜，说：“哥，你心系苍生，又以义气为重，我服了你了。哥，我们的暗线子探明，詹家寨詹老财家在造船，搞从保定到天津的漕帮，我耳听着，他詹家父子对大哥你推广种蓼蓝可没少下黑手，我们想灭了他。”红灯说：“你们不是‘兔子不吃窝边草’吗？”王横说：“他的船，顺通天河下去一百多里，进了独流箭河，那还是窝边吗？我们在那里再下手。那可是大五舱，大对槽呀，哪一船的财物也够我们吃几年的呀。”红灯听了心里一震，马上严肃地说：“兄弟，你要听哥的，就快打消这个念头！那詹家搞漕帮把资金，把精力都集中到造船跑航线上去了，已构不成对对我们种蓼蓝、制靛的阻碍。我们正要趁这个机会伸直腰大力发展。再说，他家搞漕运，发展经济，也是‘实业救国’，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呀，你怎能横加破坏呢？你杀富济贫，打家劫舍应去对付那些把着千顷园子、万顷地盘剥农民，只想着自己过好日子的土财主。怎能朝着刚一出生的，有关民族经济命脉的新生根芽下手呢？再说你也得会韬光养晦呀，你一举抢劫了漕运船，一定会惊动三州五府，引得朝廷派大军来讨伐你们，那，你们就没那个力量保全自己了。”王横听红灯说着，心里细细体会着，点了点头，说：“大哥，这个事，兄弟听你的。我的大侄子降生，我也没去讨杯酒喝，我那大侄子叫什么，眼看就一周岁了，他可好吧？沂蒙嫂子生孩子后恢复得可好吧？”红灯说：“叫刘承，壮的像个虎羔子，你沂蒙嫂子也很好，她什么也能干了。我也心里知道，我们在詹家寨随时有不虞之灾，但是为了推广蓼蓝制靛，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还记得：如果我有什么飞来横祸，就把你沂蒙嫂子和你大侄子托附于你的事吧？”王横郑重地点点头，说：“记得，记得，兄弟我一天没忘！”红灯说：“到了那一天，可就全指靠你了。”王横说：“有那一天，我应该先尽全力去救你，万一救不成，嫂子，和大侄子的事，就全靠我了，哥，你放心。”红灯这时隔着席眉眼儿看了看太阳，说：“兄弟，日头都偏西了，我该回去找百胜哥了，时间长了，见不到我，该找了。”临到上船，王横说：“哥，我说过，这个地方，是我们采蒲台老寨离詹家寨最近的一个线子窝点，你记住这个地方，到了这儿，有谁在也不要紧，你说‘杠子不愿立着’就没人不知道是找我的人，他们谁也不会难为你。有个紧缓的事，咱哥们好联系。”说完他又从自己船上的围舱（二舱，也是活舱）里拤出十多条他叉的大草鱼，扔在红灯的围舱里，说：“这几条鱼也带上，怕百胜哥见疑。”

红灯又顺着苇壕棹回了三十亩，放下棹，提起叉又循着‘吧嗒嘴’的声音去下叉。还离着多远，百胜就喊着过来了说：“红灯兄弟，你叉到哪里去了，这么半天见不到你？”红灯说：“哥，我就在这一块转着圈的叉呗，这儿的鱼都叉不过来呢，还上哪儿转去？”百胜说：“你没干过这个，我看看你叉了多少？”他隔着船看了看红灯船的二舱，见大草鱼把二舱都快装满了，就啧啧嘴说：“真是好样的，头一回干就叉了这么多，不赖！”他向西斜了的太阳扬一下颏，说：“偏西了，鱼最爱吃食的时刻过了，叉了这么多，俩船都算上得四百多斤。这时侯，这么大水法，又没地方卖去，不卖，它们都受过叉伤，到今儿黑了，就都臭了。咱们得快回去，割鱼，劈鱼，晒鱼。等晒成了鱼干，就放的住了，除了接短吃个菜。还可以送人。”说完，他俩就一前一后向家棹去。

又过了十几天，这年的大水终于退下去了。

去天津的詹二先生，熊春妍等四个人终于回来了。脱下水去的詹家寨，街道上到处是烂泥，水草水洼。甄良才自报奋勇，脱了鞋，挽起裤管，光脚下船，从詹家大院拿出来三双高脚木屐，还叫出两个看家护院的。他在船赶上涮了涮脚，自己先穿上一双，又给詹二先生，小翠各穿上一双，他们蹅着泥，回了詹家大院，春妍一下船，是由甄良才招来的两个看家护院的背回去的。她一被背起来，就又露出了一双脚。

不过这回看着不是小脚了，而是一双穿着黑皮革做的，带高跟鞋的天足。这是在天津卫那些天，詹二先生看到一家做定活的鞋店，他化了一百块大洋，请做皮鞋的老师傅给熊春妍定做一双皮鞋。皮鞋是用西洋软牛皮做的，锃光瓦亮。根据春妍的脚已变形，脚弓下弯的特点，老师傅把鞋后跟垫高三寸，这样春妍的脚掌就能和鞋后跟同时着地，在前脚掌到脚尖部分，两面衬上了海棉体，在海棉体的支撑下，脚掌部位的长、宽都达到了一般天足的尺寸。为了使春妍的脚髁骨支撑有力，又加了直到膝下的鞋腰。这样，春妍穿上这双鞋，就像穿上了以后一些年，才在天津流行的高跟皮靴，一站起来挺胸翘臀，显的身材高挑，一走起来自然摇胯，风姿绰约。

两个看家护院的才放下春妍，就被詹二先生叫住，他让他们叫出了葛黑子，他扭身在甄良才耳边小声嗤咕了几句，又给了他一摞银洋，甄良才就带着葛黑子他们仨出去了。春妍踩得砖漫地“咔咔”响着进了堂屋，被筱夜香看到，惊讶的都瞪大了眼，气的她白了脸。春妍走到她面前，向她万福道：“妈妈万福金安。”筱夜香狠狠地瞪她一眼说：“跪下！行大礼！”春研穿着那个鞋是没法跪的，就说：“请妈妈海涵，贱妾这鞋是没法下跪的。”筱夜香像打了个雷一样：“什么？上天津野了一趟，你成了精啦？要造反哪！”说着就从掸瓶里拔出一根鸡毛掸子，手攥鸡毛，用藤杆向春妍打来。春妍正低下头，准备挨打，忽听一声闷雷一样吼道：“住手！”筱夜香举起来的手腕就被攥住了。原来是詹二先生进来了，他挤出了笑脸说：“怎么才刚进门就打上啦？”手上暗一用劲就把筱夜香手里的鸡毛掸子擒了过来，扔在八仙桌上，然后若无其事的撩长袍坐在太师椅上。他又向春妍摆手示意，让她坐在旁边的长凳上，气的筱夜香直锉牙根。丫环端上了茶，给筱夜香、春妍、詹二先生每人斟上一杯。筱夜香气浮浮的，一劲用手搧着团扇，也不喝茶。春妍坐的远点，她只是淡淡的看着筱夜香，并不起身拿茶杯喝。而詹二先生则胸有成竹的一劲的喝茶，抽水烟。

一会儿，甄良才进来了，詹二先生说：“请坐下说话。”甄良才嘻笑着说：“回二老爷，有二老爷，和夫人在上，小人怎能就坐？我还是站着说话吧。”詹二先生说：“哪里？你是我的账房先生，自古有云：‘先生，老师，兄长也’之说，  可见，你就是我的老师，是我的兄长，你在我跟前岂能不坐？”甄良才见詹二先生一本正经的说了这么多话，只好坐在了旁边的凳子上。詹二先生问：“怎么样？办妥了吧？”甄良才说：“好办！进了那个窖子窝，葛黑子他们仨一顿猛砸，砸的那小寡妇跪下哭嚎着求情，我甩给了她一百大洋，告诉她，走的越远越好，永远不许再粘詹家寨的边！她马上也不哭了，也不嚎了，拿起一百块大洋，千恩万谢的跟着葛黑子的船走了。”詹二先生淡淡的问：“大少爷请回来了吗？”甄良才说：“请回来了，大少爷吓坏了，现在就立在门口不敢进来。”詹二先生得意地笑一下，说：“有请大少爷！”甄良才口里也喊着：“有请大少爷！”快步到堂屋门口把詹得利扶了进来。

…未完待续…

文//金恩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