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前言:
一趟天津卫的走访,可谓是功德圆满意气风发,让詹二先生的底气在瞬间几乎是“满血复活”啦。以至于在处理詹得利的问题上,使出了久违的一家之主本该具备的威严。而这一切的动力,则源自投得“青帮”这棵大树的庇护,起码这棵大树的能量,在目前动荡局势下,放眼望去,又有谁能出其身右呢?!
很多时候,人的智慧往往在困难面前,被压迫到一定程度时,自然会迸发出无限能量。凭百胜父子三人和红灯的勤奋加毅力,硬是在河中取财的理念中,将围湖造田诠释的淋漓尽致。同时,那一棵棵蓼蓝,亦仿佛是一块块银元,在季节时令的催生下,逐渐映衬出耀人心弦的希望!
——碧水白洋
《淀上人家》(八十八)
狼狈归,晦气詹得利 入青帮,得意熊春妍。
詹得利进来,只见他一身油绸黑长袍,被团囊揉搓的千皱百褶。裤腿上粘满了街上的泥巴。一条棕黄色的辫子,毛发零乱。满脸上满带着晦气。詹二先生并不多看他一眼,只向他示意,指春妍对面的凳子让他坐下。
他又吸了一口水烟壶,用纸媒子通了通烟袋眼,挥了一下脸前的烟雾,露出得意的微笑,说:“这次天津之行,大获成功。李金鳌果然大仁大义,不忘旧恩,在春妍的引领下,是盛情款待,那真是百求百应。我本来是求他在码头上的青帮里,给咱撂下个话儿,让他们多照应咱们的船帮,他已经满口应允。可是,春妍却多了个心眼,她求他表兄收我做入门弟子。这可着实为难他了。青帮辈分是:清、静、道、德,文、成、佛、法,仁、论、智、慧,本、来、自、信,元、明、兴、理,大、通、悟、学。二十四字二十四辈,每辈儿各占一个字,李金鳌在天津青帮,辈分是最高的,是第二十代的“理”字辈,理字辈之后就是“大、通、悟、觉”四辈。现在天津和他同辈的只有袁文会,刘广海等几个人,他们是这个“理”字辈的,也都早关山门几年,不收徒弟了。这就是说,他李金鳌还真是大仁大义,知恩图报,在他表妹的要求下勉为其难,又说服了袁文会,刘广海几个老‘同参’的赞同,才山门重开。而且一不做,二不休,连收了我和春妍二人为徒。这样,在家,我和春妍是公公儿媳的关系,在帮里,我们就是‘同参’的关系啦,哈哈哈哈。”他只管说着得意,根本没留神筱夜香失望如灰的脸色,和詹得利大吃一惊的神态。詹二先生高兴地收不住嘴,卖弄地说:“我们现在是‘大’字辈,在天津卫,在我们以上的只有师傅李金鳌和袁文会等,三四个人!占码头的,和我们一样占‘大’字辈的基本没有,一般的都在‘通、悟、觉’字辈上,我打听了,保定码头上也净是‘悟、觉、字辈的。青门口号是“四海之内皆兄弟”。青门的规矩,小字辈的对上辈的要绝对服从,对同辈分的,或小辈分的,也要绝对照顾。这样,咱们的漕帮,是走遍天下码头无阻挡了!哈哈哈哈!咱们春妍,好样的!本来青帮招收个门徒,程序是非常犯难的,什么徒选师三年,师择徒又三年,得经过六年,春妍说服了她表哥,省去一切繁文缛节,直接开大香堂拜师发帖。李金鳌是同意了,又怕他的三四个‘同参’有异议。春妍在李金鳌的授意下,设酒宴请,在酒桌上把几个七老八喀嚓们,哄的团团乱转,灌的迷迷糊糊,立马拿下!这才得以半个多月时间办成了拜师帖这件大事。”甄良才也凑趣地说:“二老爷说的真是,少奶奶还这么年轻,想不到,在酒席宴上,她是那么耍活儿,把李金鳌的几个‘同参’老头子,灌的二马一乎,乖乖的在《简化收徒程序帖》上画了押。要不然,要等六年,咱们的黄花菜都凉了,还跑什么漕帮?”这时,只见詹二先生不无炫耀的从怀中掏出两张《拜师帖》,让詹得利和筱夜香看。这所谓《拜师帖》就是一张一尺见方的宣纸,正中是楷书“李金鳌先生,画押”。靠右边,一张上,写的是徒弟詹二山,另一张上,写的是徒弟熊春妍,还分别有他们的三代简历,姓别、年龄、籍贯。左边;是引见师的签名和预先画的押,下边还载明了某年月日。帖子背面,则是:“一祖流传,万世千秋,水往东流,永不回头。”十六个楷书大字。筱夜香看着,气的脸都白了,詹得利拿起来瞄了一眼,随手把它扔在桌子上。詹二先生并不看他俩的脸色,把一张递给了春妍说:“收好!”另一张自己的,他珍贵的收在自己怀里。
詹二先生又用纸媒子点着一袋烟,“咕噜咕噜咕噜”的抽了一阵子,一直到烟雾都把他埋起来了,他才挥挥手,把烟雾驱散,大声的咳出一口浓痰,吐在脚下的痰桶里,又喝下一口水才说:“现在我再强调一条,‘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这是古人留下的规矩!这是维系我们詹家大院薪火相传的头等大事!我和你妈,日盼夜想着抱孙子!得利,你结婚半年了,从不在你媳妇房里过夜,我们哪来的孙子?我们怎么来得个薪火相传?
从今天起,你就不要再到外别过夜去了,就在你媳妇房里睡,我已吩咐给黑子他们几个下夜的了,看着你,白天晚上不许你再出大院一步,什么时候你媳妇肚子里有动静了,你才能开禁!”詹得利听了,也觉心中有愧。媳妇娶了半年了,自己碰也没碰一下,却日日夜夜泡在那个小寡妇床上。今天,他爹派了人去,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小寡妇家砸了个稀巴烂,给了她一百块大洋,就叫三个看家护院的把她送走了。他知道,这小寡妇,有了这一百块大洋,不管是到了哪儿,也能凑合着安个家,生活了。这点他放心,但,这一下,也没了自己今天睡觉的地方。不过他也看见了,自己媳妇穿着那双高跟皮靴的样子,很好看,一点也显不出原来小尖脚的样子了。不由得想:如果这样的话,就算了,不如合合眼就过去了吧。而且自己也实在是过不惯抱枕独寝的黑夜,所以,就没再说什么。
一夜云雨,第二天自是风平浪静。
水退下去了,百胜和红灯先去看了替李先生买下的那两间房子,房子在村西,离詹天成家不远,是独门独院的两间砖房。小门楼,砖漫地的院子,砖漫地的屋子,老虎大张嘴的窗户,粉白的墙,除了上过水,屋子地面还很湿以外,没什么可收拾的,李先生很满意,一个劲地说:“无以为报。”百胜说:“你先住着,过两年腾出手儿来,咱再翻盖它,给它长地基!加高!”刘红灯说:“你放心,明年制靛咱就要打分收了,一打分收,你一个人的收入就不能低于任何一家种靛户了,今年这房先闲着,你还就还住在东头,我们还在一个锅里拉马勺。明年,你就不用了,搬过来,自个起火,再过个一年半载,你就可以买上几亩地,过上个牢靠日子了。到时候你再不找个老嫂子我可不依你了!”
水退下去,没一个月,地是干不了的,所以收拾房,翻盖房子的事,还不能如期进行。百胜和红灯就又拴起两副罱子,开始在下坡淀边上卸泥。一是垫前边的院子,二是为翻盖房子备土。闹过大水去的淀底,沉淀的淤泥是很厚的,罱子张开了口下去,认准了坞子,只要直着向下插,不用“镪”的那个费力的动作,一合罱子,就能夹上满满一兜泥来。所以,红灯和钟华,百胜和吉祥,每只船一天不费力气就能卸上十五船泥。一天三十船泥,在下坡一卸也是很稀罕人的一大片儿。他们卸两天,就把干一点的泥用大圆锹向上折,只用了十几天,就把院子垫出去一大块,再垫就突出两边的庄户坡了,大水再一来,全得给你冲走了,所以就不再垫院子,开始为翻盖房子备土,在刚垫起的院子的下边,他们拉来几块漂胡苔,圈起一个更大的圈,在里边卸泥。卸几天,再向上垒一回漂胡苔,很快他们就备下了一人多高的一大块土。
除了罱泥,他们还时不时的去看高园子上的蓼蓝,眼看蓼蓝叶子快长成了,他们就停止了罱泥,而去修复夏天用过的制靛池子。制靛池子刚修好,刘红灯就通知在高园子上种植的乡亲们开始收割蓼蓝。同时根据蓼蓝花穗的长势,又根据各家意愿,留下了一部分,正开花的蓼蓝,打籽种用。按去年的经验,一斤籽种售价基本与一斤成品靛染料持平,打总算起来,单位面积上的收益也不相上下,所以留种还是制靛全凭自愿。
蓼蓝的杆儿叶儿,一船一船地向上装运。红灯的制靛组,钟华,沂蒙,李先生,及烧饼庄那边的钟老爹等人就忙开了,有了红灯从天津买来的温度计,和酚酞试液,本来制靛工艺有了计量标准,应该也没太大问题了,可是烧饼庄,钟二爷,钟老爹那边,连刻度也认不准,他们坚持把温度计和酚酞试液扔在一边,所以掌握起来很不稳定,红灯为掌握他俩的质量,没少费劲,几乎不敢离开烧饼庄。不管怎样,不出半个月,制靛的劳作就完成了。今年长了没天的大水,三等园子的蓼蓝受了涝灾有点损失。可是今年的种植户扩大了一倍多,所以制出的靛蓝还是比去年多了很多。红灯和百胜把产品送到高阳,受到了杨掌柜热烈欢迎,说是这才基本上满足了一个染织厂的染料需要。他决定再开一个染织厂,红灯交上来的收购价还是每斤一元。并告诉红灯和百胜,回去再进一步地扩大种植面积,扩大靛蓝产量。争取让高阳布都以成品布的身份走上市场。临走,他再三问他大外甥怎么样了,长得多大了?他说十一月初八,是小刘承的周岁,到了那天,不管多忙,说什么也得到詹家寨去,给他抓周!
回来路上,眼见的红红紫紫的花儿谢了,花穗露出了黑色的花籽,过了两天,红灯就向在高园子上给蓼蓝留种的乡亲们下了通知:开始采收花籽。采收下来的花籽捡净,去杂,晒干,红灯和百胜家收购,仍然保持和靛蓝染料平价,每元一斤。
…未完待续…
文//金恩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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