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安茶社】淀上人家（九十一回）

花开明媚

      编者前言：

      抓周，对于现代广大百姓来说，似乎已经淡去了前人那种浓郁的寄望，平添了几分仪式感下的趣味成份，毕竟抓到的未必就是孩子后半生的人生轨迹。但文章中，小刘承抓起手枪的一刹那，每个人心中，却是浮现出了不同的画面，特别是红灯夫妇，沉寂于心底的往事又被唤起了……
对于这个情节，相信金恩波老师如此安排，或许又是为后面的某个章节，留下了一个刻意的衔接吧！

——碧水白洋

《淀上人家》（九十一）

      欲站码头拜香案，为甥抓周下渔村。
      喝了好一会儿，见一个身穿粗布工服，头顶盘着辫子的大汉，站在门口看了他一眼，就迈步进来，在他桌边一过，不知怎么，就把他手里托的茶杯碰掉了。詹二先生马上站起来拉住这个人的胳膊，大喊一声：“天王盖地虎！”（你好大胆子，敢气你祖宗！）

      那个人马上站住，用手解脱自己的胳膊，连连作揖，口中说道：“宝塔镇河妖！”（要是这样叫我从山上摔死，掉河里淹死！）詹二先生松了口气，以为这就算对上“帮话”了。可是那大汉又向他跟前靠了靠小声说：“野鸡闷头钻，哪能上天王山？”（我看你不是正牌货。）詹二先生一机灵，才想到“没完呢，不会这么简单。”就集中精神马上说：“地上有的是米，唔呀有根底。”（老子是真正的正牌的货，老牌货。）那大汉又紧追了一句：“拜见过阿么吗？”（从小拜谁为师？）詹二先生马上露出不屑的神气看着这个人说：“房上没瓦，非否非，否非否。”（不到正堂不能说。徒弟不言师讳）那大汉露出佩服的神色伸出大拇哥说：“嗯，好吧哒！”（内行，是个老手。）詹二先生头上早已冒冷汗，但他挺挺胸脯说：“天下大大的啦”（不吹牛，闯过大码头的）

这汉子终于露出笑脸，伸出手说：“自己人！跟我去拜堂主吧。”詹二先生马上伸出右手张开五个手指，勾了食指做出了个“三一九”（明，崇祯皇帝自尽的日子）的手势向这汉子示意，汉子像得到了提示，马上也勾了食指，亮了一下，两人才把手握到一处。走到一个胡同里，有个并不太大的门楼。大汉向詹二先生一指，就拱手离开了。詹二先生上了台阶，用讲究的“三四轮敲”，（也就是先三后四）方法敲了内闩着的门，门内有人问：“什么人？”，詹二先生朗声回话道：“今日香堂我来赶，安清不分远与近。”就听里边有人说：“是自己人，快开门！”“是。”门“吱呀呀”开了，一个短打扮，戴瓜皮小帽的人躬身相迎。说声“请”，就引詹二先生进了堂屋，这就是香堂。在门前，詹二先生调整了下步子，先迈左腿，过得门槛。进门后，一看，迎门就是个八仙桌，桌边太师椅上坐着一个人，五几十岁的年纪，头戴一个貂皮软帽，青白的面皮，一双精明的细眼，向他伸手，说：“递个门坎儿吧。”詹二先生从怀里掏出了“拜师帖”递上去，这堂主本来是洋洋不睬的扫了一眼，身上立刻一激灵，马上立起身说：“哎呀，真是有眼无珠，原来是师爷到了！”马上向两边站的门徒说：“快拜师太。”然后，起身深深一拜，口称：“拜见师爷。”其他门徒纷纷叩首叫着“叩拜师太。”詹二先生忙用手扶起堂主，说：“不可，拜香堂，应以堂主为大。”这位堂主说：“别看我是堂主，其实才占在‘悟’字辈上，得跟您叫师爷。”詹二先生说：“‘四海之内皆兄弟’只要同在帮内，就是并肩平等好兄弟。”他看到，堂主身后，是一个通山的香台，香台上供着：“金、罗、陸”前三祖，“翁、钱、潘”后三祖的牌位，就站直了身子，开始从外往里的向上翻卷自己的袖口，一个门徒忙端上一铜盆水，詹二先生洗了两把手，门徒递上毛巾，他擦了擦手，然后在一个香炉里炷上三棵香，点上，口中念着：“一炉香烟往上升，三老四少坐堂中，弟子上香把祖请，迎来祖师潘钱翁。”然后，跪在蒲墩上磕了三个头。他又在第二个香炉中炷上三棵香口中念道：“二炉香烟举在空，三老四少喜盈盈，迎来师祖上面做，弟子上香把礼行。”然后，又跪在蒲墩上叩了三个头。

他马上被堂主双手扶起来，说：“师爷，可以了，本当这三个头，在我这小香堂里是不能叫您磕的…”詹二先生说：“哪里，香堂里供的是：三老四少的牌位，岂能不敬？”说完在堂主的示意下坐在了八仙桌对面的太师椅上。堂主说：“现在可以了，说吧，师爷光临小堂，有何见教？”詹二先生拱手说：“实不相瞒，在下在白洋淀组建了一个漕帮，今天就有两个五舱要停靠在贵堂的大红桥码头，望堂主吩咐下去，各位老大多多照应。”堂主马上说：“好说，好说，只要是师爷漕帮的船，到大红桥码头，任什么时候停，什么时候停。愿停多久，停多久！有泊位，随便占。无泊位，找码头上管事的竺老三。那也是你的徒孙，我给您引见，您还不好说话？你们的船驻在码头上的安全，由他一概负责。您带来的货有订主，先让订主，没订主，我香堂下，好多徒众都开着大货栈，我给你们介绍发货！”说完了后，堂主就要拉詹二先生去吃饭，詹二先生说他们的船就要到了，堂主又说：“师爷，那我带您去迎迎，领您在码头上走一趟，免得以后有不长眼的，‘大水冲了龙王庙’！”说完二人就手领手的朝码头上走去。

到了十月初八，就是刘承的一周岁生日了，这孩子一年来长得很壮实，都说：“二抬四翻六会坐，七滚八爬周会走”

他是从七个月上就连滚带爬，十个月上就会走了。而且是从还没学会走，就学会了跑，自己扶着叠被沓子就站起来，然后看准了炕头里的接山窗，就蹬蹬蹬的跑过去一直扶住窗台为止，沂蒙和杨枝子抱着他，他不老实呆着，非要下地跑。放他一下地，他就喜悦的“嗄、嗄”叫着，没方向的乱跑，他跑的很快，猫着腰追不上，又怕摔着他，沂蒙没办法，就找出了一条红灯平时出门抽在腰里的兰布大带，一头拴在他腰里，一头牵在自己手上，他要跑，就由着他跑，跑到大带的头，跑不动了，就往回跑。有时跑不稳了，要摔倒了，沂蒙手里的大带向上一提，就把他吊起来了，使他摔不倒。妈妈今天特意给他里外换了一身新衣服，打整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头顶梳了一条立天小辫，额头上还点了一个红点。为了等他大舅从高阳来，今天外间屋里收了蓆，地面上光哒哒的。都辰时了，大舅还不来，刘承在母亲怀里早呆不住了，一劲蹿着要下去跑，沂蒙也累了，就放下他，在他腰里又抽上了大带，如法炮制，牵着他跑起来。这时，忽听窗外喊：“沂蒙妹子啊！沂蒙妹子！我亲外甥呢？”沂蒙一听是杨大哥到了，她高兴地大声应着：“哎，大哥！杨大哥！快进来！”她本来应去掀帘子迎接，可手里牵着孩子，她不能撒手，稍一犹豫，杨木森进来了。杨木森为了给自己外甥过生日，特意换了一件新藏兰色的薄丝棉长袍，袍脚依然是掀起一角，抽在腰间。一顶水獭皮的软帽压在头顶，大辫子在脖子上松松的绕了两匝，早晨一路冷风的刺激，使他面色泛红，精神十足。沂蒙一见他，就一股热流涌上心头，叫一声“大哥！”眼里就含了泪。杨木森口里叫着：“我大外甥呢？”眼里却看见刘承被拦腰带绑着，正满地跑。他一看就全明白了，说；“好哇！我大外甥都会跑啦！”他马上弯下腰，给刘承解下了大带，抱了起来，双手掂了掂说：“好实着，好沉！”又对正了刘承的脸，看了看，说：“看出来了，好英俊的一个小男子汉！”他看了眼沂蒙，沂蒙手里往一块缠着大带，眼却看着他说：“大哥，你一年来两鬓都见了白头发了。”杨木森一只手抱着孩子，一只手拍了一下沂蒙的肩膀，说：“没事，离着‘老’还远着呢！倒是真该谢谢你，沂蒙妹子，你把我大外甥养的这么壮，像个虎羔子！”这时门外百胜一边说着话，一边进来了，“老杨哥，你到得挺早哇！”后边红灯也进来了，说：“大哥，你近来可好哇？”说着二人站好就要见礼，杨木森说：“快免礼了，我抱着我外甥呢，腾不出手来，老兄弟了，多谅解啊！”说的百胜和红灯都笑了，百胜说：“杨大哥，快一年了，你老没来，咱们后院的老房子己经都翻盖了，都是‘前明子’又宽敞，又亮堂，今天就在那新房里‘抓周’，乡亲们都到了，就在那边儿喝酒。跟你来的俩伙计已直接过去了，咱们也过去，看看咱的新房，‘抓周’，喝酒！”一听说，盖了新房，杨木森也来了兴趣，他说：“走！看看去。”沂蒙赶紧要接过刘承来，他大哥一扭身子说：“别抢我外甥，我抱着过去！”

杨木森抱着刘承，跟着百胜、红灯到后院去。下了院子的高门台，就看到红灯房子的后身，又一个向东的高台阶，上了高台阶就进了一个小木门，进了小木门，就看到一个光哒哒，平整整的院子，院子北边是一拉溜三间青堂瓦舍的‘前明子’，玻璃窗在冬天的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院子西边是两小间配房，也是‘前明子’的格局，清爽，寡净。百胜一进院子，就大喊：“老杨哥过来了！”北屋里的门帘被撩起，“呜噜呜噜”出来一大群人。打头的是簪荣，后头是詹天成和秀苇，钟木头，钟石头，杨老套子，杨枝儿，老套子大妈，张大棹，詹二河等十几个人。

…未完待续…

文//金恩波